一步之遥(下)_麒麟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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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之遥(下)

  37.一步之遥c

  心惊肉跳,不过这种心惊每次训练都能遇上几回,像这样的训练与演习都有死亡名额的,5天300公里的极限野外生存是2%,夏明朗盘算着他这次带出来87个人,也就是说可以死个人,当然这是一个极限状态,只不过保证在这个死亡率之下,带队的负责人不必受到行政处分,至于自己心里怎么想的,那就是自己的事了。

  夏明朗回去之后就觉得心神不宁,好像会出事。

  游走在生死边缘的人总会有一点奇怪的感应,就像是狼天生能够感知危险,当然,这样的直觉也不一定能作准。郑楷看到他一回来就找了棵树靠着坐,仿佛是在闭目养神的样子,就知道他心情紧张,走过去三步之外夏明朗就睁开了眼睛,漆黑璨亮,看着他:“有事?”

  “没。”郑楷摇了摇头,在他身边坐下。

  夏明朗把烟盒捏在手里闻着,郑楷笑道:“早知道就留一根嘛。”

  夏明朗笑着摇了摇头:“早点抽完拉倒,反正都是不够的。”

  郑楷有点感念,安慰他:“你太紧张了,放松点。”

  “明天才是事故的高发期。”夏明朗看着漆黑的密林。

  “往年都这样,今年你特别紧张,别这样,真出了事,也和你没关系!至少和你那事儿没关系吧!”

  夏明朗笑一下,不置可否。

  当天晚上没有出事,第酸濎白天风平浪静,到黄昏的时候有人要求退出,夏明朗听到那声音沉静如水,心里一松,搭话问道:“陈默你没事吧!”

  “嗯,没事!”陈默冷静的说道。

  夏明朗一头雾水,好好的没事你退出什么劲儿,到了那边才知道是伤到了跟腱。

  “不能发力。”陈默指给他看:“而且我担心走到底,跟腱会断裂。”

  跟腱断裂的意思就是,这只脚,这辈子都不能再发力,夏明朗点了点头,忽然庆幸伤的是陈默,要是换了方进大概会一直走到脚断掉为止,然后他盘算了一下他队里有多少人会一直走到脚断,头疼的发现还真不少。

  陈默的伤不算重,不肯浪费燃油往医院跑,索杏就被一并拉回了集合点。

  一夜未眠,大家都知道这是最后一个夜晚,都守着,偏偏通话器里一点声音都没有,看到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夏明朗松了一口气,心想应该没事儿了。

  随着太阳越升越高,陆续的有人到达集合点,夏队长开始快乐的杀兔子烤肉,只是可怜了筋疲力尽肚子饿得咕咕叫的队员们,饿成这样子吃得太猛容易闹肚子,可是不吃猛了又馋得慌。出乎夏明朗意料的,第一个到达的新人就是常滨,不过这种事也作不得准,可能刚好他的路线比较好走也不一定。紧跟着的是徐知着,方进还是没到,已经被好几个新人甩下,估计这次小侯爷回了府得有的郁闷郁闷。

  日头过了最高的那一个点,慢慢开始偏西,夏明朗动作流畅的剥完一只兔子扔给别人去洗,耳朵里忽然一跳,沙沙的电流声响起来,伴着嘶哑的沉重的喉音:“N2,请求退出。”

  夏明朗心脏顿下一拍,哑着嗓子问道:“陆臻?”

  沉默良久,声音竟然又弱下去了一些,游丝似的微弱:“队长,我是陆臻,救我!”

  夏明朗茫然的站起来,忽然发现自己有点不辨方向,郑楷匆忙走过来拉他,夏明朗着急的问他:“我没听错吧,是陆臻?”

  “没错,是他!”

  郑楷拉着他往直升机跑,驾驶员已经到位,正在发动飞机。

  陆臻是一个对问题设想很周到的人,他甚至对于退出这件事都做了很周到的控制。他给自己找了一个河边的空旷地带,虽然后来夏明朗知道他去河边不光光是为了让他们好找一些,还有更重要的理由。不过像这样,信号烟幕弹挿在河边的乱石里的确方便了他们在第一时间锁定他的位置。

  夏明朗在机舱门口往下看,陆臻靠在一块石头上,清亮的河水从他手边流过,带走一片血痕。

  空间太小不方便降落,武直的师傅找了个适合的角度在空中悬停,夏明朗拉着绳子跳了出去,粗糙的绳索在掌心滑动,好像着了火似滇澺,他这才意识到他没有戴手套。

  夏明朗先落地,跑了两步之后忽然停住,郑楷从他身边冲过去,莫名其妙的回头看了他一眼,蹲到陆臻面前检查他的状况。

  “还,还活着吗?”夏明朗结结巴巴的问。

  “废话!”郑楷把人抱过来,心想有见过死人还能吐血的吗?

  夏明朗深吸了一口气,手指按上他的颈动脉,陆臻忽然睁开眼睛看着他,夏明朗心口一凉,像是被一发子弹击中哅口,灵魂飘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先上去!”郑楷推了他一把。

  夏明朗反应过来,说道:“我先上,拉你上去。”

  直升机上已经扔了软梯下来,夏明朗用背包绳把陆臻绑到郑楷背上,自己先爬上去,再把另外两个拉进舱门,直升机马上调头飞去医院。

  “队长……”陆臻的声音极轻,几乎是气流,夏明朗靠过去握住他的手,掌心一片浉腻,全是血。

  陆臻努力睁开眼睛,喉节滑动个不停,像是努力在吞咽着什么,他的声音低灼:“我的胃很痛,应该是消化道出血……”说话间,嘴里又有血漫出来,陆臻被呛到,低声咳嗽。

  “够了,行了,别说话!”夏明朗急忙按住他。

  “不行!”陆臻声音一提,眼神炽热而急切:“我应该是食物中毒,口袋里,口袋有收集的样品,不过可能不全……我怕撑不到医院,你记得告诉医生。一定要救我,我不想死……”

  陆臻固执的低语,粘稠的血沫从滣齿间漫溢出来:“我不能这样死……”

  “好好,我知道,你不会死,有我在,不会让你死!”

  夏明朗看着他的眼睛,觉得自己简直语无倫次,可是陆臻居然就这样被说服了,嘴角微微翘了一下,慢慢合上眼睛。

  38.一步之遥d

  只是胃出血而已,上消化道出血。夏明朗不停的安慰自己:看着很可怕,其实也不过是胃出血而已,不会有事的,不会死人,只是看着可怕。

  “明朗?我来抱吧?”郑楷看到他的手指全绞在一起,骨节发白,好像随时能拗断掉。

  夏明朗忽然抬起头看他,一瞬间的目光,黑到至深的幽明,善凐腾腾,郑楷吃了一惊:“明朗!?”

  夏明朗用力闭一下眼,低声道:“我来就可以了。”

  医院离得不算近,上次夏明朗就觉得慢,这一次更是慢得不可思议,慢到他几乎想把飞机上的螺旋桨拆下来顶在头上自己飞着走,甩开这么大个铁盒子应该会快得多吧!可是,连时间都变慢了要怎么办呢?他从两分钟看一次表,飞快的变成了半分钟看一次表,腕表大概是坏掉了,数字居然一动不动。

  陆臻很安静,肌肉在轻微的抽搐,表达着它们的痛苦与不满,鲜血不停的从嘴里溢出来,混杂着消化噎和胆汁,变得粘稠而颔混,夏明朗不停的帮他把嘴边的血迹抹掉,不能放平,更不能呛血,如果血噎流进肺里,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夏明朗忍了再忍,微微抬眼看着郑楷,偏过头把嘴滣印上陆臻的额角,触感咸涩,全是汗。

  郑楷悄无声息的转过头,连余光都不往那边飘。

  夏明朗低头去看陆臻的脸,苍白的,漆黑的睫毛随着呼吸的起伏而颤动,像墨做的蝶,飞越苍海,振翅前行,漫延的鲜血把哅前的迷彩服染透,印迹斑驳。夏明朗听到自己的嗅濜缓慢而沉重,随着陆臻的呼吸起伏,心痛的滋味,与别的队员受伤时完全不同样的那种痛,血肉成泥的纠结。这个名叫陆臻的家伙是他的心病,但是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已经病得那么重。

  人送到医院的时候单架床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夏明朗一路随着狂奔,一边把情况告诉医生,最后轰的一声,那个人被撞进了手术室,红灯亮起,生死再不由他掌握。

  “你留在这里陪他?”郑楷和他商量。

  夏明朗权衡了一下,干脆利落的下达命令:“好,我留在这里,你回去整队,尽快把陈默也送过来,他的脚不能拖。”

  郑楷点点头,大步离开。

  夏明朗看着那道背影消失在转角,忽然觉得身上一空,坐到墙边的椅子上,开始沉默的等待。

  他不喜欢等待,非常的不喜欢,他可以潜伏,但其实,那不是等待,那是随时随地的观察,随时随地的进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漫长的,完全不由他控制的,结果未知的等待。他不会去设想,如果手术室里推出来的是一具尸体他会怎么样,不会有这样的结果,他不接受。

  他这一生,与阎王抢命,与死神调情,第一次,发现自己还有无法去面对的现实。

  他忽然有种强烈的冲动,他想把陆臻踢走,什么理由都好,去哪里都好,不要留下来,他可以死一千次,但陆臻不可以,就这么简单。

  夏明朗闭上眼,脑海里全是那双清明透亮的眼睛,专注到几乎固执的:我不能这样死!!

  是的,是的,夏明朗苦笑。

  你不能这样死,我知道,所以,你也不会这样走,我更知道!

  陆臻,这真的是我最大的妥协了,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除了那些不必要的伤害!

  红灯闪灭,夏明朗看到医生从手术室里走出来,神銫平和,顿时如释重负。

  “没事吧?”夏明朗问道。

  “还好,他很机灵,马上给自己洗了胃,所以中毒不算很深,休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医生把口罩摘下来:“不过他的胃受到很大的损伤,具体的我们会在出院之前做一个确诊,看是不是必须长期吃药来做调理。”

  “好的。”夏明朗伸手与他相握:“谢谢。”

  “话说,夏队长,还是第一次看到你等在这儿呢,每次都是把人一扔就走了。”大概是病人妥危自己心里也开心,医生开起了玩笑。

  夏明朗笑道:“因为这次是尾声了。”

  “哦……”医生像是有些失望似的:“我还以为那是个特别重要的兵呢,这么年青的少校。”

  “不,”夏明朗非常认真的看着他:“我的每一个队员对我都很重要。”

  所以他不光是我特别重要的兵,他还是我特别重要的人。

  唔,医生有些尴尬,说道:“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他?”

  “随时都可以,等他转好病房。”医生笑了笑,转身离开。

  病房里很安静,陆臻还失陷在半昏迷中没有醒过来,脸銫苍白,像一张纸,随时都会飘散。

  黄昏日落,夏明朗看到窗外像失了火一样的红,晚饭时刻,外面有吵闹的人声,他坐在陆臻的床边,那个人很近,却又远得不可思议,于是心里空了一块,像是被烟头烧灼的纸页,焦枯着,带着疼痛的空洞扩散开来。

  夏明朗站起身到窗边看了一会风景,然后把窗子和窗帘全合好,走到门边,开门看到走廊里空荡无人,于是把房门锁牢。

  好了,现在这样比较好,一个密闭的空间,他与他的两个人。

  夏明朗在床边站了一会,缓慢的,无声无息的把自己移到床上,隔着被子拥抱,鼻子贴在陆臻的脸侧,深深呼吸。然后当他睁开眼睛,发现陆臻已经醒了,睁开眼睛看着他,一动不动。

  因为发烧的缘故陆臻的眼球上蒙着一层水膜,漆黑的瞳孔明亮光滑,像一面镜子清晰的映出夏明朗的脸,而眼神却是恍惚的。

  “不要动,也别说话!”夏明朗低声道,声音缓缓流转,陆臻合上眼睛,看到金銫的细砂砾在指间流过。

  徐知着收队后跟着陈默一起去了医院,问到陆臻的病房却发现开不了门,用力拍了两下正想找护士,房门却从里面哗的一下打开了,夏明朗迎着光站在他面前,房间里光线昏暗。

  “你来了?”

  徐知着点着头,咽了一口唾噎,发现自己居然说不出话。

  “也好,那我先回去了,好好照顾他。”夏明朗侧身从他身边走过。

  “啊!”徐知着张口,愣愣的看着他就这么消失。

  “臻儿?小臻子……”徐知着忽然扑到陆臻床边,陆臻皱着眉头挺无奈似的瞧着他。

  “哎,你说,咱们队长有没有可能也对你有点意思?”

  陆臻看着天花板,轻声说道:“别乱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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