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成仙(完)_寻找神明[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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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成仙(完)

  飞升的过程并不漫长,在神力灌入身心的一刹,姜邑的身体就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犹如金蝉脱壳,他亲眼看着自己那具身体褪去血色,转眼又在众人破门而入的时候,化为灰烬。

  地上除了赵允平的尸体,只剩一把剑和空荡荡的衣鞋,衣袍靴子上的花纹很少见,可若仔细看便能看出是合欢花的形状,只是第一个缝制的手法错了,为了避免不一样,后面所有的全部参了着第一个错误的花纹。

  他们谁都不知道,那正是王府消失的世子亲手缝制。

  有很多人在叫喊、质问、吵闹、惊叫……除了清醒目睹了一切的陈忠,他们完全没注意到早已脱胎换骨的姜邑在风云席卷中,直上苍穹,飞升成仙。

  人与仙有着极大的差别,仙可感知万物,观众生,通感亦会变得深远而玄妙,诸多无形之物冥冥中于心中有了形迹。

  云雾里的身影闭上眼睛,待那阵山崩海裂般的雷鸣停下,姜邑轻飘飘地停在了一处漫无边际的虚空之境。

  他仍旧闭着眼睛,抬步往前走,只是每走一步,耳边就有一段声音浮现。

  最开始是人的笑声,再走一步,又是震耳欲聋的天崩地陷,接着是天道大怒后的雷雨轰隆,然后是横空而出的凶兽嘶吼……

  走到最后那一步,姜邑的神识忽然看到了邪祟消失前的最后一抹残念。

  对方凄然问他:“既是同根同源,你又何必对我赶尽杀绝?!”

  姜邑静静立在云霄之上。

  在邪祟残念出现之前,他脑内已闪回无数记忆。

  那些关于主世界的记忆本该让他愤怒,可是成仙带来的巨大神力让他暂时摒弃了怨憎恨,情绪也空空荡荡的。

  他不知道做什么,只是一动不动地伫立,直至那抹残念消失。

  系统似乎也没想到他还真能抢在转世的神明之前成仙,震撼得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也不敢发出,只能在心里吐槽:“他奶奶滴&%!#……”

  然而就算不说话,宿主竟也不放过它。

  姜邑直接以指插入胸口,驱御着神力一瞬间就这东西拽了出来。

  一团白雾的系统还没来得及看出眼前情景,就被姜邑一手捏入掌心,但凡对方再增添些神力,它就会灰飞烟灭。

  系统第一次感到恐慌,还没出声,就听姜邑道:“你骗我。”

  它这下再傻也看得出对方恢复了大半主世界记忆,心凉了半截,忙解释道:“宿主你先冷静!我、我真的没有骗你!我说你是人,你也确实的是人啊!就算主世界天道后来把穷奇残余的念力注入你体内,可你的本体……也确实是人啊!”

  “呃呃……救命!你、你不能杀我,我真的没骗你,你捅破天道报仇后,主世界确实就只剩最后一个神明了,我、我真的没骗你……”

  “是、是你毁了天道,才会被崩塌陨落的天道惩罚到三千小世界受苦轮回,只是你自己弄错了人!这些……我都没有骗你!”

  “啊啊啊痛!你不要杀我,没了我,你就真的再也回不了主世界了!”

  ……

  很久之后,姜邑松了手。

  系统发现自己得救,迅速又飞入宿主体内,害怕得根本不敢乱说话了。

  虚无深处,一道威压力十足的声音传来:

  “功遂身退,天之道也。”

  为了讨好姜邑,系统立马小声解释起来:“这是小世界的天道,也就是这个小世界的顶级管理者,它让你赶紧去你该去的地方别留这儿了,咱们快去下个世界吧!”

  听到“天道”二字,姜邑唰地睁开眼睛,出手就朝那音源之处震出大半神力。

  随后只见雷电交缠着劈去,前方的迷雾被击得裂开散去……

  他这一下,让原本紫气盘旋的尽头被一股浓烟取代。

  居然攻击小世界天道,系统看傻了,开口阻止:“宿主,你不可以……”

  没说完,天道的威压已经重重朝下压来。

  系统懵了,宿主就算成了仙,也不可能斗得过小世界的天道,那股威压恐怖至极,连躲在宿主体内的它都被震得心慌意乱,更别说要直接面对这天威的姜邑了。

  “宿主!现在就和我去下个世界吧!打不过我们就跑!反正任务已经成功啦!”

  姜邑好像根本没把它的话当一回事,又抛出一股神力回击天道,之后眼也不眨地转身朝下界跳去。

  风声极大,泛着金光的衣袂被灌得鼓涨,姜邑的身体被灌满风的衣袍包裹,落得飞快,眨眼间就冲破云层,飘摇而落。

  系统在风中大喊:“宿主,你飞升成仙是不可随意下凡尘的,不过你讨好天道或许每年也能下来几次,但现在明显得罪了天道,你就算下去,也没人能看得见你!你这是又是何必呢?快和我去下一个世界……”

  话没说完,被一丝神力直接捂住了嘴巴。

  姜邑蹙着眉心闭上眼睛,身体往下坠落的时候,他不断回溯着那些找回的记忆。

  他与天道的恩怨已经清清楚楚,可是关于赵允隋的前世,他几乎没有任何印象。

  以前,他被系统的话误导,以为赵允隋就是推他落入三千小世界的神明,那次听到对方说的“熟悉感”,他不仅不意外,甚至觉得可笑。

  此刻,他却是一点都不明白了。

  主世界的记忆里,他与天道之外的神明几乎没有接触,他甚至到如今都不知道主世界仅剩的那位神明姓甚名谁。

  ……

  姜邑在花清镇附近的江面飞升,这次也落在了花清镇的地界里。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姜邑不过在天上与小世界天道周旋一个来回,再回来,竟已过去了一个月。

  如系统所言,街上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人看得到他。

  他在人群里走了几步,听到几个闲散着摊主聊着沂周最近的大事:

  “告示看了没,又在寻找名医呢,王爷这次是病得真厉害,据说是心病……不过谁遇到这样的事受的住呢?三个儿子没了两个,唯一那个修仙的还……唉!”

  街道人声鼎沸,姜邑忙问那摊主:“接着说!”

  可是对方根本什么都听不到,摇晃着脑袋又和隔壁摊主聊起了别的。

  姜邑上前就要逼问,可手一靠近,便从那人身上穿了过去,他气得脸的都皱巴了,要使用神力去问,系统连忙道:“不可!你现在是神仙,这个小世界灵气稀薄,成为神仙不容易,天道为了拉开仙凡区别,成仙后的规矩也非常多!你要是随便对凡人使用神力,会遭雷劈的!”

  “……”

  姜邑咬牙收了手,想起曾经和神医的约定,直接闪身去了秘境和凡尘的交界处。

  神仙可日行千里,原本起码要多日赶到的地方,如今不过须臾间就到了。

  现在的凡间正值深秋,草地变得枯黄,地上到处都是落叶。

  姜邑抬目望去,完全看不到半个人影。

  系统叹气:“你让神医等你五天,现在都一个月了,人家当然要跑了。”

  姜邑没说话,两指微动,轻松将那曾经苦苦寻觅不到的秘境之门打开。

  可里面却什么都没有,辽阔犹如仙境的山水间,不见半个人影。

  姜邑走向赵允隋以前带他去过的藏书阁,开门一看,里面仿佛被劫掠过一般,书卷竹简落了满地,木架上还有很多刀剑痕迹,明显经历过一番打斗。

  他来回找了半晌,终于在一张被撕破的信笺上看到了句关于赵允隋的消息:

  ——众门生听令,不惜一切代价,势必擒回孽徒赵允隋!

  姜邑双脚定住。

  系统也看得奇怪:“赵允隋修为都废了,这师父不救他徒弟怎么还发动这么多人去捉人家,太没人性了吧?!”

  姜邑没有说话,他用神力将那信笺烧毁,走出藏书阁又到处找了找,依旧没任何人迹,不过有了额外的发现:原本一棵栽种在秘境灵泉里的参天巨树,倒在了地上。

  在秘境藏书阁的那段时日,姜邑听赵允隋说过这棵树,据说从秘境存在就长在这里了,似乎是一棵代表着同门内未来飞升之人的神树,百万年来,一直生长茁壮,尽管都知道它大概代表的只是那一人,可仍然令千万修士心存希望,为之神往。

  可如今,它倒下成了一堆枯木。

  走出秘境后,天已经变成了黑色,姜邑想起系统的定位功能,打开查看,意外地发现上面的红点正在沂周的王府。

  姜邑立马赶去王府,刚踏进大门就听到一阵又一阵的哭泣:

  “快!快把他找回来,把他找回来啊……”

  王妃的声音。

  “王妃请保重身体,勿要担忧!属下已经派了人马追过去,这次一定能将世子找回来!”

  “世子如今自断灵根走火入魔,又被那群牛鼻子老道所不容,除了王府,他也没别的去处了!王妃别急,世子他早晚会想通的!”

  姜邑猛地抬头看过去。

  方才说那些话的是陈忠。

  王妃哭得近乎肝肠寸断:“不,他不会回来了!”

  陈忠:“就算暂时不会,过段时间世子想通就好了!”

  “他这次来,也只是去拿那人留存在这里的衣物!”王妃哽咽道,“刚刚你难道没看到吗?他……他险些就杀了阻止他离开的父王!只差一点儿,只差一点儿就会失手……”

  “从小到大,隋儿从来不会这样的……他疯了,他真的疯了……”

  “你说,一个疯子会知道回家吗?”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不过死了一个奴仆,只不过是一个奴仆……”

  “陈忠啊,我当初是不是就不该救那个孩子?”

  陈忠深深低下头,半晌后说:“王妃,是姜邑亲手杀了邪祟,如果没有他,或许我们会继续被披着二公子皮的邪祟蒙骗,或许王府、或许整个沂周还要死更多的人……您当年是心善救了他,可后来他在王府的日子,过得并不好。”

  他忽然躬身行礼:“属下自问,做不到如此!”

  王妃一怔,泪眼婆娑看着他:“你不是说他成了仙吗?”

  陈忠苦笑一声,摇头:“王妃现在信了?可所有人都亲眼看着他的尸体化作灰飞,没一个信我,世子也不信……我每日都回想那日场景,渐渐也不太确定当时看到的究竟是真的,还是幻觉了……不过是死还是成仙,都是离开人世罢了。”

  王妃没有说话,很久后她擦去眼泪,朝远处看了眼,又搀扶着身边的丫鬟转过身,哑声说:“他如果真的不愿意回来……如果真的不回来了,你就派人在沂周所有寺庙供上一尊神像,按那人的模样雕刻。”

  陈忠抬头,满脸惊诧,随即又明白了。

  王妃终究还是心疼这位独子,哪怕对方再也不愿回来,她还是想让世子能余留一丝念想。

  成仙起码有迹可循,可若灰飞烟灭,那就是彻底没有了……

  姜邑没再看那边的情景,他打开定位,看到赵允隋正在飞速朝花清镇移动,转身乘风追去。

  姜邑的动作已经很快,可那红点的移动速度也不输他,等他赶到花清镇那座小屋时,里面的人已经睡着了。

  他穿门而入,方一进去,那浓重的煞气便让本能地皱眉。

  小院分开的两个园子还好好的,种的花凋谢了一半,另一头的药材却长得正好,都要有半人高了。

  姜邑走进屋里,首先看到的是一团弱小的黑影,那黑影一感受到神力立马扭头看来,慢慢张大嘴巴,然后就哭了。

  是那小鬼。

  小鬼是邪祟,能看到凡尘外的东西,他不敢哭出声音,又跑又滚地冲过去,伸手想抱姜邑的衣袍,可一靠近,立马被烫得往后退。

  姜邑什么都没问,婴灵身上的煞气低微,他甚至不用超度,只在对方颅顶轻轻一扫,就化去那些阴煞之气。

  婴灵不太会说话,他也没让对方开口,直接用神力进入对方的意识里,用小鬼的眼睛去感受对方这段时间的经历——

  那夜的船上,他看到赵允平用邪祟之力掐死姜邑,哭着逃出幻境,拼命往秘境边界跑去……

  黑暗的江面很快又变苍茫大地,耳边全是风声,还有小鬼惶恐的哭声和比划。

  他看到了风吹草动,看到东方透出刺眼的白,看到起身的赵允隋摇晃着走了几步,忽然停下,呕出一口血……

  忽然间,入目之处都被血雾遮掩,神医仓皇跑了,小鬼还在不停哭着。

  一声惊雷后,秘境之门缓缓打开,可纷涌而出的修士全都停下了,为首的老道满脸骇然:“怎么会这样?”

  有修士在喊:“他、他在吸纳天地煞气,是入魔的征兆,快阻止他!”

  ……

  画面一转,血雾里那道身影风驰电掣往前,倏地又回过头。

  姜邑看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赵允隋。

  那一头让他喜欢又嫉妒的乌黑长发不知何时变得霜白,男子一掌扫开痛心阻挠他的师父,踏入秘境,发了狂一样将藏书阁翻了个底朝天。

  远处是别人的声音:“没有!世上根本就没有复生之术!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那道满头华发的男人摇头:“有!有……”

  又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轰然倒塌的声音,有修士惶然喊道:“神、神树倒了!”

  脱离小鬼神识的那一刹,姜邑听到那老道怔了怔,忽然哀哭起来:“先祖之梦,毁于一旦啊!”

  ……

  屋内微弱的烛光闪烁着。

  姜邑一语不发,缓缓行至床前。

  床幔没有合上,高大的人影蜷缩着上面,怀里紧紧抱着一堆衣物还有破魂剑,衣服里有他上船时穿的那一身,还有曾在王府做仆役那些年来回换的几件粗布衣裳。

  那双苍白瘦削的手里,紧紧捏着一把木梳。

  姜邑上前,本能地伸手去搂住他。

  似乎有所感应,那道身影一颤,猛地抬头,可床幔外什么都没有,他屏息坐了会儿,又慌忙下床,在屋内来回渡步着翻找。

  尽管入了魔,可赵允隋依旧是人身,看不到他。

  姜邑看着那人反反复复地四处翻找,哪怕小鬼把他引到自己眼前,也只是微微侧首,迷茫地伸出手,又慢慢地垂下去。

  姜邑也有些着急,眼角扫到熟悉的白狐裘时,立马想到了个办法,他连忙用神力织罗出幻境。

  幻境内的一切都和室内一模一样。

  唯一不一样的,是他能完完整整站在赵允隋身前了。

  赵允隋却没第一时间走过来,他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姜邑上前解释道:“我回来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久。”

  这一个月,对他而言真的就是一会儿的功夫。

  男人华发凌乱地垂落在地上,恍惚看着他,还是没有说话。

  姜邑凑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亲,他没有问赵允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什么都没问,只说:“这个小屋子确实住起来比较舒服,你选的很好。”

  赵允隋像是忽然就醒了,猝然伸手抱住他,勒得死紧。

  烛光摇曳,姜邑被他抱到了床上,嘴唇也被他咬得殷红。

  赵允隋发起疯来很恐怖,一整夜过后,姜邑的身体几乎要失去了感觉。

  姜邑对他说了很多话,说自己没死,说那天邪祟一除就突然飞升了,说再回来,凡间已经过去一个月。

  可赵允隋始终没说话,只是眼也不眨地死死盯着他。

  昏睡前,姜邑甚至怀疑他失去了言语能力。

  等再醒来,幻境的小屋外已经出了太阳,姜邑身上那阵酸痛早被神力缓解,他一睁眼就看到赵允隋拿着沾了热水的布巾慢慢地给他擦脸。

  好像一切从未改变。

  除了那头白发,赵允隋和曾经完全没有什么不一样,甚至擦到他眼角会放轻的习惯都还在。

  某一瞬间,姜邑险些以为小鬼神识里的那个犹如魔头的赵允隋只是个梦,直到他起身要下床,被一刹那变回魔头的男人箍着肩膀狠狠压回去。

  赵允隋双眼血红,身上漫出一股又一股的煞气,那些煞气化作一条条犹如锁链的东西,将姜邑的四肢完全扣押在床上。

  “……”只要使出几分神力,姜邑就能轻易获得自由,可是他没有,一动不动地躺着,想看看他要做什么。

  赵允隋瞧他走不了了,眼底的不安立马褪去大半,继续给他擦脸,擦完了又转身出去,很快端来了一盘切好的西瓜,拿着一块来喂他吃。

  幻境里的一切都是根据现实演化而成,赵允隋能拿出西瓜,说明小屋里真的储存了西瓜。

  姜邑吃了一口,说:“我想坐起来。”

  赵允隋垂眸搂着他坐起来,继续喂他吃西瓜。

  西瓜被井水冰过,凉丝丝的,很甜。

  姜邑吃得很大口,没一会儿就吃完了,他说:“好吃。”

  赵允隋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过了会儿,又重新端来一盆水,给他擦洗满是西瓜汁的下颌,擦干净了,重新上床将他抱在怀里。

  外面的日光越来越烈,放在往日,姜邑早就出了一身汗,可是如今,连半滴汗珠都没有。

  赵允隋还是习惯似地抬手去他额角擦汗,可触摸半天,那里干干净净的,莹润温暖,丝毫湿润都没有。

  他一下不动了。

  姜邑说:“赵允隋,我没有死,但确实不是人了。”

  赵允隋翻过身,用力含住那双唇,他亲得很急很重,亲完离开后,由上而下地看着他,不多时,那张脸终于有了变化。

  姜邑看到有东西从他眼里掉下来,开始是一滴两滴,之后就是成片成片地往下淌。

  他死死抱住姜邑,头埋在他耳后,喉结滚动几下,竟像个小孩那样哭出声来。

  姜邑攥着他的手,什么话都没说。

  赵允隋哭得几乎失声,抖着睫毛问他:“你还会走吗?”

  姜邑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可很难得的,赵允隋居然没有继续追问,看了他几眼,突然哑声说:“我已经买好了铺子,你以前说要开棺材铺……什么时候开张?”

  姜邑一愣。

  赵允隋又道:“明天就是个好日子。”

  姜邑沉默片刻,说:“那就明天开张吧。”

  幻境可以模拟人间的情景,也可以模拟人间的岁月,姜邑平静地想,他其实也可以模拟出一辈子来,现实中一年的时间,完全够了。

  他如此想着,便也将幻境里的范围扩大,不仅有了景和物,连花清镇以往的居民也被他幻化而出。

  棺材铺顺利开张,一切都和曾经的想象一样,钱赚得正好,日子不算忙也不算闲,他们一个算账一个跑去神医那里打听哪儿死了人,然后一起制作棺材。

  赵允隋什么样的棺材都会做,姜邑最喜欢看他做木活儿,明明很普通的活儿被他坐起来像是雕琢什么美玉,最后的成品也确实堪比美玉。

  小鬼在幻境里有了一对好爹娘,偶尔会在他们门口玩闹一阵才离开。

  幻境里的时间过得飞快,一年眨眼就到了,除夕当天,姜邑买了很多糖,喜滋滋去找赵允隋,可一到院子,脚步就停下了。

  赵允隋正在给院子里的花浇水。

  小园子的花大部分花期都很短,冬天几乎就没有花可开了。

  可那些花,全部好好地开着。

  这是幻境的缺陷,会模拟现实中的情境和时间,可里面的生物却是按照现实里的时间来走,幻境里过去了一年,现实种不过几天,怎么可能就顺应幻境的季节枯萎凋零呢?

  明知道这都是假的,赵允隋视而不见,还甘之如饴。

  ……

  姜邑回了屋子,他看着那些赵允隋为自己准备的手炉,看着看着,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他很生气,但又不知道自己是气什么。

  赵允隋进屋的时候,他抱着手炉回了床上,不睡,只窝在被褥里发呆。

  可窝着窝着,脑子里想了太多事,就禁不住睡了过去。

  姜邑隐隐感觉有人过来,拿着木梳给他梳头发,梳顺后又悄悄把他的头发和自己的白发打成结,一缕一缕都打成结,玩得不亦乐乎。

  姜邑想睁眼去看,可还是忍住了,慢慢低下头,任由自己陷入梦境。

  神仙做梦和凡人不同,后者不可控,前者做梦却是基于现实,任由自己控制。

  姜邑走到那片白茫茫的雾里,他问系统:“现实中过了多久?”

  系统:“十来天。”

  姜邑垂眼继续往前走,他走入那片白雾中,看到了不同的时光画面,这应该就是神仙梦境的选择。

  看到其中有个画面闪过的是赵允隋年幼的模样,他一顿,问系统:“神仙可以通过梦境改变过去吗?”

  系统:“这个世界是可以的,但有所受限,不会让你穿梭到非常重要的人生转折点,所以也改变不了太多。”

  姜邑并不需要去很重要的过去,他只想重新回到和赵允隋第一次见面的那天。

  他一直在想,自己主世界和赵允隋并没有交际,可赵允隋却因为年少时的幻境一遇就记住了他,那所谓的“熟悉感”,是不是只是来自童年的那一次初遇?

  如果他自己起先没有把赵允隋错认为天道,哪怕他能够抢先一步铲除邪祟飞升,赵允隋就算晚一些,大概也会成仙,最起码,永远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头突然一阵钝痛。

  姜邑捂着额角不再去想,抬头径直选了赵允隋幼年的时期,踩着神力一脚踏进去。

  眼前情景大变,时间转瞬就回到了十几年前。

  姜邑慢慢爬起来,他瘦小得如同干尸,被爹娘抛弃在逃荒的路上,踉跄朝前走着,走了很久,身后传来马蹄声,是浩浩荡荡的车队……

  他跟着那车队,如记忆里一般,傍晚时被领上了最豪华的那辆马车。

  少年一身华贵衣裳,小小年纪就尤为稳重,靠着窗安静看书。

  现实中的这一天,姜邑自上车后就没怎么搭理这个矜贵的小世子,对方除了瞧他几眼、发现他臭美后送了把梳子,也没与他多说。

  那样的初遇算不好,也算不上坏,犹如陌生人短暂一遇。

  系统似乎知道他想做什么,拍马屁道:“宿主真聪明!如果赵允隋一开始就对你印象很坏,后来回王府可能真的就不怎么搭理你了!”

  姜邑并没想那么多,那年他才五岁,只想活下去,所以在马车上那些天眼里只有吃的,就算注意道那个尊贵矜持的小世子,他为了活命也不会招惹。

  可如今,什么顾虑都不需有了。

  他吃着糕点,看那小世子转眼瞧向自己,想也不想就凶回去:“看什么?!”

  旁边丫鬟一怔,忙拉他衣服:“你怎么能这么跟世子说话呢?!”

  姜邑不仅不收敛,还野人一样冲过去抢走了小世子手中的书:“给我看看是什么……什么东西,看不懂!你也就比我大两三岁吧?老抱着这玩意儿干嘛?看得懂吗?”

  丫鬟已经气得要七窍生烟了,完全不敢看那边世子的脸色,伸手就要推这坏小孩下去,谁知刚一动,身后就传来世子抱歉的声音:“别生气,我不乱看你了。”又咕哝一声,“我以为我已经很小心地悄悄看了。”

  姜邑一愣,又立马嚷道:“你有病!干嘛看我?”

  少年略低下头:“抱歉,只是觉得哪里见过你……我给你梳头赔礼道歉吧,我看你一直想梳。”

  丫鬟没想到是这么个展开,已经张大了嘴巴。

  姜邑也呆呆的不动了。

  和预想的不一样。

  记忆里寡言矜持的小世子拿着木梳向他靠近,姜邑猛地回过神来,他心里一阵烦躁,直接抢过那把梳子:“不用!我自己来!”

  明明又坏又蛮横,丝毫不讨喜的举动,少年却看得不错眼,许久后抿直的唇角微动,竟就这么朝他笑了:“那会儿你一直不理我,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现在抢走我的东西,应该是不讨厌我。”

  姜邑梳头的动作僵住。

  他没想到,也没想过十几年前与小世子初遇的几天相处彼此无话,会是这个原因。

  窗外热浪滚来,梳顺最后一缕头发,姜邑捏紧了木梳,手中溢出神力,将眼前的一切都震碎了。

  从那个梦境走出来,姜邑几乎筋疲力尽,他撑开沉重的眼皮,只觉得眼眶剧烈地发着热,在彻底睁开眼后,那些从未有过的东西烫着他的眼珠,滚滚而下。

  明明心里只有不知如何是好的空白,可眼泪就是止不住。

  枕边的人连忙抚着他眼泪擦拭,可怎么都擦不完,只能无措地贴着他的脸颊亲他:“没事了,没事了……阿邑以后不会做噩梦了。”

  说的那样坚决,似乎一句话就能决定别人做不做梦。

  姜邑用力抹着眼眶:“赵允隋,我在人间还能待十个月的时间。”

  那道身躯一怔,死死抓住他的手。

  姜邑说:“我们离开幻境好吗?待满这段时间,你跟我走吧。”

  明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却痴痴看过来,随即笑得脊背微颤,似乎得到了天下最了不得的福祉:“真的?”

  姜邑看着他:“真的,比幻境外的金子还要真。”

  走出梦境那一瞬间,姜邑就想通了,他没办法丢下赵允隋。

  赵允隋体质特殊,原本就是世间少有的修仙之躯,如今又入了魔,别说百年内,或许几百年都会好好活着。

  永远成不了仙,也再也见不了他。

  姜邑做不到让他这样活下去,可更做不到了结他。

  他想让赵允隋活下去,但不要痛苦地活。

  姜邑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在留存这个世界期限将满之时,消耗所有神力和赵允隋合为一体,带着赵允隋一起前往下个世界。

  系统谨慎道:“宿主,你如今成了仙,确实能做得到,但我要提醒你一句,神明转世后,其实可以拥有小世界转世间的记忆,但你这样相当于用自己的身体把他带走,并非转世,届时到了新世界,他会完全忘了你。”

  姜邑笑了声:“谁在乎?我不认识什么主世界神明,我只在乎这一世的赵允隋。”

  系统:“……好吧。”

  离开幻境后,姜邑并没有去开棺材铺,神树是所有修士有望修仙的唯一希望,尽管都清楚那希望映照的只是赵允隋,可完全没有和还有一点,有着本质的区别。

  没了神树,那抹希望就断了,如今赵允隋又入了魔,修士铲除魔障本也是职责所在,秘境中人只能竭尽全力追捕他,试图把他关回秘境,死马当活马医,或许还能找回些许救回神树的办法……

  尽管打得赢那些人,可每次应付还是很消耗时间,姜邑不想把本来就不多的时光浪费在这上面,于是两人收拾收拾东西,带着小鬼一起坐船离开了沂周。

  姜邑是神仙,其他人看不到,按理说走出幻境的赵允隋也看不到,可在船上休息时,赵允隋每次都能非常精准搂住他腰的位置。

  小鬼在旁边晃着小短腿笑。

  他们去了中原修士最少的一个县,安家前,姜邑按照小鬼的意愿,把他超度在一条卖点心最多的街上。

  小鬼说这样以后就能托生在其中一家,出生后就能吃到好多好多的点心了!

  超度完小鬼,两人去了乡下,找了一处风景好人也少的地方,姜邑映照着那里织罗出对应的幻境。

  在幻境里,他们可以彼此尽情触摸,拥抱,亲吻……时间也完全按照现实进行,一切都是真实的。

  水稻成熟时,他们坐在田埂上捉蚂蚱,下雪时,姜邑就肆无忌惮地在冰面上滑动,赵允隋在前面拉他,他说快,对方就快,他说慢,对方就慢,他说累了,赵允隋把他抱到岸上,两人滚在雪地上玩闹,赵允隋起先还温柔克制,没多久就勒着他发狂似地啃,双眼血红,煞气四溢,总像要将他生生吃了。

  可又从没真的伤到他。

  姜邑从来不计较。

  来年夏天的时候,距离离开只剩十来天了,赵允隋突然开始给自己染头发,他一遍又一遍地将那头白发染黑,哪怕一洗就变回原样。

  染出黑发就牵着他散步,看背影像一对乡野里的年轻小夫妻。

  夜里回到家里睡觉,赵允隋会拿着蒲扇为他扇一夜的风。

  姜邑是神仙了,他不会再热,可是赵允隋还是每日清洗竹席,喂他吃被后院井水冰过的西瓜,又在后半夜最热的时候用湿澡巾为他擦背。

  离开的那天,门口荷塘里的荷花开了不少。

  那是天明的时候,东方的黑被白光冲淡。

  姜邑在汹涌转动的神力中安然躺进赵允隋的怀里。

  刺目的金光拥着那抹身影逐渐变小,最后化作一丝温暖的神力,混入其余神力中,缓缓钻入他的眉心。

  靠的人不见了,他只能靠在墙上,维持原来的姿势。

  共用一个躯体后,脑海浮现出无数自己没有看过的情景。

  姜邑一个一个看完,全是同一张脸。

  他对赵允隋喃喃道:“你眼里的我原来是这个样子。”

  这次没有人回答了。

  心底一动,似乎有人轻轻说了句:

  “你心里有我,你心里果真有我……”

  那是在幻境时,赵允隋听到他说“你跟我走吧”,就一直想说却没说出口的话。

  从那日开始盘旋在心口,久久不散。

  姜邑没再说话,双手撑在身后,仰头轻嗅风中荷香,天光忽然大亮,他扬唇笑了。

  那狗天道的算盘到底是打错了。

  有了这一世,谁还敢说他世世艰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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