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替_夫君,你真不是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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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替

  朝华学馆本就是谢崔两家一道办的,又借了谢氏本家在朝华山的地界,背靠开阳宗,这才逐渐发展成了今日的规模。

  清秋抬了面前一张坡板架到马车车厢后头,这才推着谢琦上马车。

  要从学馆回老宅,虽不至于有下山进城中那么远,却也需要绕一些路。毕竟谢氏宗族日常生活居住的地方,还是需要和学馆划分开来。

  越是靠近那道宅门,谢琦的心越沉。

  天色已经晚了,帘外变得有些昏暗,他只能借着将要沉尽的微光看见放在脚边的食盒。

  多少有些遗憾,他本来都准备好了,今日却只怕送不到她手里。

  马车停了下来。

  谢琦又被清秋倒着推下马车,不出意外地瞧见宅内灯火通明。

  “大少爷。”管家钟叔在门口迎他,谢琦略点了点头,任清秋推着他往里走。

  一路上又有不少仆从见了他行礼。

  钟叔直接引着他去了饭厅。

  撩开帘子,祖父、父亲和母亲都已坐上席了。

  自他一进门,三人的目光便都一瞬投向他,原本在门外时他隐约能听见的谈笑戛然而止。

  但大家面上都没什么不妥。

  “琦儿回来了。”祖父慈和冲他道,父亲看着他也多少有几分温情。

  谢琦的心微微提起,他又去看母亲,果然见她很快转过视线不再看自己,只是露了个很表面的笑,并没有搭话。

  他便照例垂着眼睛低了头,沉声道:“请祖父安,请父亲母亲安。”

  打过这个招呼,流水的侍从这才端着净手的物什过来,又开始慢慢上菜。

  那种感觉非常清晰,仿佛从他进来之后,这屋子里的氛围便调转了。

  他自然是记得从前的,从前他是谢家最有出息的小辈,父亲母亲虽不说亲热,但也以他为傲,祖父更是疼爱。然而自从他生病后……仿佛有什么东西变了。哪怕表面看起来,他依旧是谢家的大少爷,但他自己能体味到那种不同。

  仿佛他与他们隔了一道无形的墙。

  尤其是母亲又生了弟弟,弟弟叫谢安。

  虽然不是很乐意这么想,但谢琦有时候会猜测母亲把她的关注都给了新出生的弟弟。这样的嫉妒,他光是想想都觉得自己孩子气,然而他却忍不住。

  不然该怎么解释母亲待他的冷淡呢?

  席间,祖父又关心了一番他在学馆的近况,谢琦一一答了。之后父亲又问:“生活上可有什么不便?月例够用吗?可还需要拨人过去?近日我觉得那个叫长青的小厮不错,很是机灵。”

  总是这样殷切地询问,仿佛潜意识里总想着补偿他似的。

  谢琦闻言抿唇刚要拒绝,却还是没赶在母亲之前。母亲已经有些暗恼地开口堵父亲:“安儿身子不好,长青本就是一直跟着他的,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他晚一步才开口说不用。

  场面顿时有些尴尬下来。

  “胡闹!就算琦儿想要个人都不行?你这母亲是怎么做的?”

  果然,祖父开口便是训斥母亲。

  谢琦暗自捏了捏筷子。

  他不用去看,也知道母亲的面色有多难堪。

  母亲的家世并不及谢家,当年许多人说她高攀,甚至不能理解谢家怎么会接受这样一个儿媳,听下人说,是父亲差点和祖父闹掰,才最终全了这段姻缘。只是有了那样的背景,母亲和祖父的关系并不太好。

  从前他能为母亲挣得面子,祖父也喜爱,这便是皆大欢喜,缓和了这层矛盾。

  然而以他如今的样子……只怕还是引起矛盾更多。

  直至这顿饭结束,他依旧觉得胸口惴惴。

  “琦儿饭后到我这来,我有话与你说。”

  谢琦有些惊讶地抬头,便见母亲正看着他。母亲这话说得倒是很柔和,并不像他早已习惯的冷淡,反而有些从前的味道。

  他那颗惴惴的心便被摆正了些许,甚至……隐隐有了期待,这还是母亲时隔这么久第一次要单独同他说话。或许这次是母亲的人回来传话,就是她自己想让他回来的意思呢?

  饭后,谢琦跟着母亲一起回了她的东苑。

  甫一进门,便闻到一股牛乳的香气,他还没细看,便见一个矮小的影子噔噔噔跑过来,一下撞进母亲怀里。

  “小祖宗,这么莽撞,撞坏了可不行。”母亲极是温柔的低头看他,又用手托了托他的脸蛋,轻轻拿帕子擦去他嘴边的奶渍。

  屋里的灯光看起来很暖,把母亲面对他时那股冷冰冰的气质都融化了。

  谢琦明明想偏开头去不看,然而他却到底还是睁着眼睛,直直望着母亲抱起谢安,又贴着他的脸小声哄了两句,这才交给一旁的乳母。

  他小时候……也曾被母亲这样温柔对待过吗?

  谢琦不知道。

  但自他记事起,母亲便不会和他有太多亲热的举动,至多也只是在他又拿了第一或者的了祖父奖赏时,才会露出一点笑容。

  “进来吧。”

  母亲回过头来同他说话时,语气又自然而然地淡了下来。

  谢琦微微垂眸,跟着母亲到了屋内。

  然而等两人都坐定,身边婢女上了茶,却是无人开口,仿佛不知道该说什么。

  “母亲近日……可还好?”谢琦到底是有些陌生干涩地说了第一句。

  然而母亲点头后,低着眼睛捏了捏袖子,像是在踌躇思考,缓了缓终是抬起眼睛看向他:“你也知道,你祖父不喜欢我。”

  只这第一句,谢琦的心便重新坠了下去。

  他觉得脊背有些发僵,脑袋里嗡嗡地响起来,已是大概能猜到母亲找他的意思。

  “你看看……过不久就是你祖父的大寿,你多少为母亲着想一些……和他再提提安儿上学馆的事情,你病后,二夫人那边那个谢应玉抢了我们多少风头,还有……”

  母亲话说到后面,他已经有些听不太清了。

  “你听明白了么?”

  等这声调明显提高,略有些严厉的话出现,他才有些混沌地被扯回注意力。

  母亲正皱眉看着他。

  “我……”他再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了许多,“我明白了。”

  他最后还是这么说的。

  恰在此时,谢安又跑了过来,他小脸圆嘟嘟,一双黑亮的葡萄眼睛有些好奇地看他,似乎是看他的椅子有些不懂,膝上还搭着绒毯,便凑近了些,随意拍了怕他的伤腿。

  这份疼痛来的突然,以至于谢琦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然而母亲却是飞快地把谢安拉回去,又看了看他的神情,像是怕他发脾气,立刻假意训斥谢安:“一天到晚就会到处乱摸!有什么好拍的?”她见谢安手上还拿着半块梅子糕,便示意乳母把剩下的半盘端过来放到桌上,又推至谢琦眼前:“你吃一块,就当安儿给你道歉了。”

  谢琦看着那盘梅子糕,很难说清自己的感受。

  梅子与他的药性相冲,他吃不得的。

  “我没有生气。”他轻声道。

  然而母亲的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甚至隐约带了不满:“安儿只是不小心,谢琦,你不要这样同他置气。”

  谢琦沉默半晌,还是拿了半块梅糕放进嘴里。也是这之后,母亲才像是舒了口气。丫鬟送他出门时,她仍是不忘叮嘱:“你祖父的生日宴,记得好好准备些东西,一定要回来。”

  等走到东苑门口,谢琦已经觉得喉咙里涌上火辣辣的刺痛感,但他只是紧紧捏着轮椅把手,强抑了神色,连清秋都没有告诉。

  他想快些回到自己的院子,自己的房间。

  时间在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里变得格外漫长,直至清秋关了门,他才终于捱不住般趴倒在案上,头埋进臂弯,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痛。

  哪里都在痛,胸口也是。

  确切的说,大概是心凉,哪怕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他却是每次都要重新逼迫自己明白,母亲像是把他划归在外人的范围里。

  甚至连做样子骗过他都懒得。

  谢琦缩在手臂间低垂眉目,微微眨了眨因为冷汗有些朦胧的双目,一时间如此疼痛里感到空置的迷茫。

  如果说他曾经的目标是一直做最好的那一个,好换回父亲母亲的一点点喜爱与关注,而生病后,他一心想着复仇,只希望能早日结果给他下毒之人。

  那他完成了复仇之后的目标,又应该是什么呢?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或许在从前的潜意识里,他默认自己会在报仇后死掉。

  然而钝痛的脑子让他下一步的思考有些迟缓,在这样理智稍稍被耽误的时候,反而心底最诚实的愿望被放大出来。

  他又想到了屠苏苏。

  【若下次再碰到清秋不在身边,你就叫我嘛,大声叫,我肯定就来了!】

  谢琦又眨了眨眼睛,下一刻,轻轻启唇,极是小心低微地唤出了那个名字。

  “苏苏……”

  好像只要叫出这个名字,他就觉得心中发热,眸中生潮,不知怎么涌上一阵古怪的委屈。

  多么容易令人笑话,仿佛他很依赖她。

  如果说在这之前,他可以坚定自己只是孤身一人,可以在黑漆漆的地方踽踽独行,好像同她相处这么些时日之后,就像士兵被强卸了盔甲,变成了一个软弱而毫无防备的人,轻易便会觉得失落彷徨,被他人中伤。

  而只有她能为他疗伤,作他的盔甲。

  “叩叩叩。”

  谢琦被这轻响惊得浑身一震,微微睁大眼睛,他眸间很快蓄起了湿意,只是和疼痛的汗水混淆,让他有些辨不清东南西北。

  “小谢?你方便吗?”少女刻意压低的气音又在外头响起来。

  原来,她真的会来。

  谢琦很快抬手抹眼睛,然而却因为疼痛使不上什么力气,浑身软绵绵,汗湿全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此刻的他实在太狼狈了。

  深吸了口气,谢琦压下嗓子答:“……不方便。”

  窗外很快传来少女有些低落的回应。

  他以为她会很快离开,却没想到屠苏苏唉声叹气完,依旧在窗子下头和他说话,仿佛想到什么喜事,声音又变得轻快活泼起来。

  “今日我家里寄东西来了,所以想给你送来呀,你知道吗?娘怕我馋,特意给我寄了她亲手做的辣酱和腐乳,不过这个你不能吃啦,但是爹给我寄了新茶,上次的蒙顶甘露都没喝几口,不知道这回你喜不喜欢……唔,就连阿弟那个老跟我做对的家伙,都给我写了一封信呢,还说我不在家时他很想念我……真是,之前在家怎么没觉得他这么可爱……”

  少女的声音蘸了糖一般,絮絮叨叨说起家里的事情,她的话就像两只金色蝴蝶,拖着金粉闪烁的光丝,织就一副相亲相爱的发着光的图景。

  可以听出,她的家人都很爱她。

  谢琦沉顿在屋内的黑暗里,突然觉得胸口被堵住一般。

  并不是因为嫉妒她拥有他一直幻想着的温暖,而是他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对她的依赖,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她有美好的家庭,呵护她的父母亲朋,而他只是或许即将在泥沼里溺毙的独行人,他是活不久的。

  她好心地来救他,他却有可能把她拖下水。

  并不仅仅因为他的残疾他的病,而是因为……他是如此地渴求被关爱,就算……只是来真心地问问他难不难受痛不痛。

  一个溺水的人所能爆发出的求生意志,大概会让他太过用力想要去抓住她。

  而哪怕是此刻的他自己,也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健康的情感。

  少女依旧还在墙外叽叽喳喳,渐渐忘记本来要压低音量小心的目的,声线逐渐清脆。

  墙内的谢琦却只是低着头。

  一面墙,隔开两个世界。

  大概是他太久没回应,对方终于察觉到了些不对,有些犹豫试探道:“小谢你是要睡下了吗”

  谢琦眨眨眼,半晌轻轻道:“是准备睡了。”

  “哦哦,那我不打扰你了。”少女像是把手边的东西收了收,又道:“那我上课时再给你。你明日会来学馆吗?”

  还不等谢琦回答,她已经又兴奋地开口:“不过你最近好好休息也没关系,只是这个月有春日祭,听说有好玩的,那个你可一定要来!”

  “……嗯。”

  等少女的脚步声走远,谢琦才放纵自己闭上眼睛,干脆地沉沉静坐一整夜。

  那一大食盒的糖水,到底是坏掉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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