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九替
屠苏苏从院子外面溜进来之前,并没有想过自己会听到什么秘闻。
清秋怎么都不肯放她从正门进院子，她只好自己偷偷想办法，幸亏那个丫鬟说有事,并未再跟着她。
事实上,她刚刚翻进院，便和千帆一起见证了小谢院子里隔壁房的闹剧。
听起来应该就是小谢的爹娘了，只是他们居然一边砸东西,一边怒斥对方不负责任，又在大声说小谢的身世。
原来小谢的生母，居然不是如今的谢家大夫人？！
【这还真是一对奇葩父母啊……】千帆都难得有些语塞,屠苏苏就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们都不要面子的吗？亏她方才还觉得这谢家是极重规矩的地方。
【难怪刚才敲门也无人应,似乎谢老太爷被气得病倒了，这几日谢府上一直混乱得很。】
屠苏苏闻言更是彻底无语了。
攥紧掌心的小布袋，她有些忐忑地问千帆：【你说，小谢病发,真是被我气的吗？】
虽然清秋说的时候,她下意识想要否认是自己的原因，但她又……
可若小谢是因为她病发，那岂不也是因为她才会被迫回到谢家老宅，被迫得知自己并非亲生，被迫面对这闹剧一般的场面？
他……屠苏苏觉得呼吸变得有些艰难,她当时得知自己的身世时,都需要好长一段时间回复,还是在爹娘待她并不坏的情况下，可小谢的父母这个样子……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好像再怎么后悔都晚了。
甚至有点想掉眼泪，不是因为委屈,仅仅是，仅仅是她一想到小谢会如何难过，就也跟着心酸难过。
【你也别太自责啊，】千帆突然安慰她道：【说到底，你也没做什么很大错事嘛，我觉得你倒是应该找崔平窈算算账，她应该在捣鬼。】
千帆说的对，屠苏苏堵上耳朵不去听那个房间的吵闹，猫着腰继续往隔壁移动。
她现在就是要去解释道歉的，虽然是无心之失，但她一定要把误会说开才好，她再也不想看见小谢露出在演武场时那般伤心的神情。
来到窗下后，她已是熟门熟路，只贴着耳朵细听屋里的动静，等屋里其他人掩上房门出去，这才慢慢撬动木窗。小谢一贯喜欢自己呆在屋里，不爱有旁人侍候。
因为左臂还固定着，手不算灵便，怀着异样沉重的心情，屠苏苏把左臂护在胸口滚进屋内，却是有那么一会不敢抬头去看小谢的模样。
屋子里静悄悄的。
她小心翼翼起身，眨着眼睛四下扫了一圈。
小谢的卧房很整洁，窗明几净，只是总仿佛少了点居住的痕迹，和小谢本人有些相似，透着轻微的冷淡疏离。
临着窗不远，就是盖了帘子的卧榻。
只是现在帘子并未拉满，便能大致看见陷在被褥里的小谢。
屠苏苏心口一跳，踮着脚凑近些稍稍撩起帘子往里看。
小谢像是睡着了。
他的面色没有最后见面时那么难看，却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照旧是苍白的，窗边光亮透过柔纱析进帘幕，照到他脸上，便成了一段柔和的晕影。
小谢闭上眼的时候，那漂亮俊秀的相貌便自然而然成了重点，不像他醒时，黑沉沉眸子里的风雪会让人忽视他的好看。
此刻的他阖着双目，乌发散落枕间，像是什么白瓷塑出来的精致人偶，脆弱，也美丽。
屠苏苏觉得胸腔中跳动加速，渐渐涌出不受控制的欢喜，原来只是这样看到小谢，她都会觉得开心。
但她很快心口一坠，想起来清秋说的话，他说小谢已经看不见了，成了瞎子。
她几乎是无意识地越凑越近，想好好看看小谢的眼睛。
然而她突然发现，小谢的眼睫颤了颤，她一顿，仔细去听对方的呼吸，却发现小谢半晌没有吸一口气。
原来他是在装睡。
不知怎么的，这样的小细节，突然让屠苏苏稍稍放松了片刻。她又凑得更近，几乎是贴着小谢苍白美丽的面容，轻声道：“小谢，喘口气，别憋坏了。”
被她这么一提醒，对方下意识眉心微蹙，淡色的唇微张，很快轻喘出一口气来。
只是小谢依旧没有睁眼睛。
他像是打定主意假装她不存在，并不搭理她。
屠苏苏抿抿唇，有些讷讷道：“对不起。”她垂着眼，开始反省自己的错误：“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一开始弄错了，本来我以为应玉是你的表字，我被崔平窈刺激了一下才想扭了，又问姜暮雨，可是她也不告诉我，我应该先向你求证的……你当时问我的话，我真的不是故意答错……”
小谢依旧闭着眼，只是随着她的话眉心皱得越来越紧。
屠苏苏很矛盾，她既想对方睁开眼来理理她，又怕看见他睁开眼后里头装满了冷漠，会把她为数不多的勇气全部冻僵。
她本来想再次低着脑袋认错，然而空隙间半天没等到小谢的回复，再等她抬起头，竟发现对方的眼眶又红了。
他像是皱眉用力阖着眼睛，那点晶莹的水泽轻轻沾湿眼睫，然而越积越多，最终没有被拦住，只是从泛红的眼角滑落，划过他苍白的侧脸，也划破了屠苏苏的防线。
“你不要哭……”
几乎是在看见他的眼泪的瞬间，她的眸中也蓄起了温热的液体。屠苏苏忍不住探出指腹轻轻擦拭小谢的眼角，然而那泪水却是越流越多，直滑进手中，打湿了她的掌心。
她觉得难受，胸口发堵，不知怎么才能止住这泪水，只晓得哑着嗓子哀求：“小谢……，你说句话啊……”
小谢的眉心皱得更紧了，不知是不是她的哀求起了作用，他短促低喘一声后，终于开了口：“……你来做什么？”
她来做什么？屠苏苏呆呆想，她来道歉，来解释，来挽回自己犯过的错误，只是忍不住来看他，怕他生气后再也不理她了。
然而此刻的屠苏苏只觉得自己笨嘴拙舌，好像千言万语都不能好好组织，再如何都不能表明她有多么后悔自己的草率，有多么渴望时间倒流，渴望这一整场不知所谓的误会永远不要开始。
她只能哆哆嗦嗦地去摸掌心的小布袋，把那六枚金玉叶子倒出来，而后郑重地放进小谢的掌心。
她答应过小谢，要他等着她拿六个第一。
“你……”小谢开口，同样也是被情绪沾染，分外脆弱的声音：“……为什么要待我这么好？”
屠苏苏不能再等了，她想，她明明下定了决心，什么犹豫，什么羞涩，什么等小谢喜欢上自己之后再坦白……她统统不要管了，她现在只想要抚平小谢眉心的折痕，只想要把自己的心迹完全剖白，再也不要有什么误会的余地。
她吸吸鼻子，忍不住地抱住小谢，脑袋埋进他微凉的颈间，半带哭腔，断断续续。
“因为……我……我喜欢你啊……”
在下意识推测那窗户的响动意味着什么的时候，谢琦有一瞬觉得自己想马上起身离开这个房间。
但他做不到。
很多事情是这样，你以为自己整理好，麻木到即使再见还能风平浪静。
但只要那人真出现在眼前，就完全变成了另一回事。
他闭着的眼睛其实也不曾挪开。
窗户被小心翼翼地打开，有一团金色的影子哗啦一下滚进来，让他怀疑自己现在到底是醒着，还是在做梦。
或许从比武那天起，从他失去意识的那一刻起，他一直在做梦从未醒过来呢？
那团影子就像梦中一样，带着撩人的跃动金砂，明亮如夏季流火。
谢琦暗暗盯着对方，却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
他已经知道真相了。
他只是被认错的人，他不是她的婚约对象，她会犯下这么荒唐的错误，实在是愚蠢到可笑。
他应该冷酷一点，就像她出现在他梦里拒绝他时一样冷酷。没有人应该为别人的错误负责任，他被欺骗的感情是无底洞，她赔不起，也不会赔。
她或许只是出于怜悯来跟他道歉的，因为她认错了人；又或者她是来劝告他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不然会耽误她找下家。总之，她不会是来告诉他其他任何事。
可是他不在乎了。
只要他足够不在乎，足够冷静，足够坚硬，就不会因为她即将离开自己去到另一个人身边而痛彻心扉。
更不会仅仅是看到她就觉得心跳加速，紧张到浑身僵硬，恨不得把被子拉上来盖住脑袋，甚至分神想现在的自己是不是蓬头垢面，十足狼狈。
那团影子更近了一些，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发觉她的左臂隐约形状有些奇怪，像是打了夹板。
谢琦下意识想皱眉，但很快忍住。
他的呼吸都变轻了。
“睡着了吗……”
那团金色的火焰凑近些，几乎贴着他的脸，不烫人，她像在仔细看他是不是睡熟了，还是一样的鲁莽胆大。
“小谢，喘口气，别憋坏了。”
谢琦闻言，这才发现自己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这睡是装不下去了。
但谢琦没说话，他面无表情地躺在那，依旧闭着眼睛。
“对不起。”那团金色的火焰贴着他，大抵是扒拉在塌边，像什么小动物，很近地观望他的神情，他能想象她一双明亮润泽的眼睛，巴巴地瞧着他。
她的道歉是意料之中，即使他现在看不清，也能想见那股真诚浓重的歉疚。
可他不想要她的歉疚。
谢琦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胸腔内被缓慢抽掉空气带来的窒息，他在心痛。
原来不管他以为自己能多坚强多冷酷，该体味的酸楚总是避不开，他只恨自己为何不是生来便没有七情六欲的泥胎木偶。
这不是他的错，谢琦想，就是应该怪屠苏苏，她太傻了，傻到认错人，给了他不该有的希望，是她把那些金色的种子种进他的心田，却又在缓慢开出花之后残忍地一把火烧光这些瑰丽花朵，不管原地会留下什么灰烬焦土。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一开始弄错了，本来我以为……”
她还在细细索索地解释，声音谨慎又低微，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可谢琦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他不喜欢她的讨好，她为什么要讨好他？他不需要这样的歉意和同情，如果要抛开他，就应该果断地转身离开。
他是谢琦，即便现在身残体弱，他也有他的自尊，他不想她因为愧疚来同情他安慰他。她这样来找他，除了会给他不该有的妄念，让他抽离的更痛苦之外，没有任何好处。
“你不要哭……”
他哭了么？
谢琦冷冷地想，他没有哭，这一定是古怪能力的负作用，他的眼睛莫名其妙的发热，莫名其妙的潮湿。
“小谢……，你说句话啊……”
少女听起来也带上了哭腔。
谢琦的心被大力揉捏又松开，短促地喘息后，他开口，听见自己暗哑的嗓音：“……你来做什么？”
仅仅是来道歉吗？还是来告诉他以后不能再来往了？来委婉地劝诫他不要误会，忘掉之前种种？
少女却是一时半会没开口应他，像是在旁边摸索了一会，然后将一把微微沁凉的小东西放进他的掌心。
不多不少，正好六枚金玉叶子。
她拿了六个第一。
“你……”谢琦想，他不能这样投降，不能仅仅是因为听到她快哭了的声音就下意识想要安慰她，不能因为她看似眼巴巴地跑过来，就轻易示弱……
然而他听见自己说出口的话，仅仅是十分低微的一句：“……为什么要待我这么好？”
他是个傻子。
谢琦忍不住唾弃自己，他把最脆弱的地方露给她看，现在她只要再刺一下，他就会彻底碎掉，分崩离析。
少女在他旁边轻轻抽泣起来，那掉落的金色流光，像是滴在他心尖的焦土。
“我……我喜欢你啊……”
未及反应，谢琦已是看着那团金色的影子小心靠近他，又抱住他。对方温热的泪水和呼吸一同落在他颈间，她把脑袋埋进了他的肩窝里。
谢琦觉得自己拥进了一团温柔明亮的梦。
作者有话要说：小谢：苏苏giegie，你对我这么好，你的正牌未婚夫不会吃醋吧？
下章超甜，是我自己看都会鸡叫的一章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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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她刚刚翻进院，便和千帆一起见证了小谢院子里隔壁房的闹剧。
听起来应该就是小谢的爹娘了，只是他们居然一边砸东西,一边怒斥对方不负责任，又在大声说小谢的身世。
原来小谢的生母，居然不是如今的谢家大夫人？！
【这还真是一对奇葩父母啊……】千帆都难得有些语塞,屠苏苏就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们都不要面子的吗？亏她方才还觉得这谢家是极重规矩的地方。
【难怪刚才敲门也无人应,似乎谢老太爷被气得病倒了，这几日谢府上一直混乱得很。】
屠苏苏闻言更是彻底无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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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清秋说的时候,她下意识想要否认是自己的原因，但她又……
可若小谢是因为她病发，那岂不也是因为她才会被迫回到谢家老宅，被迫得知自己并非亲生，被迫面对这闹剧一般的场面？
他……屠苏苏觉得呼吸变得有些艰难,她当时得知自己的身世时,都需要好长一段时间回复,还是在爹娘待她并不坏的情况下，可小谢的父母这个样子……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好像再怎么后悔都晚了。
甚至有点想掉眼泪，不是因为委屈,仅仅是，仅仅是她一想到小谢会如何难过，就也跟着心酸难过。
【你也别太自责啊，】千帆突然安慰她道：【说到底，你也没做什么很大错事嘛，我觉得你倒是应该找崔平窈算算账，她应该在捣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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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小心翼翼起身，眨着眼睛四下扫了一圈。
小谢的卧房很整洁，窗明几净，只是总仿佛少了点居住的痕迹，和小谢本人有些相似，透着轻微的冷淡疏离。
临着窗不远，就是盖了帘子的卧榻。
只是现在帘子并未拉满，便能大致看见陷在被褥里的小谢。
屠苏苏心口一跳，踮着脚凑近些稍稍撩起帘子往里看。
小谢像是睡着了。
他的面色没有最后见面时那么难看，却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照旧是苍白的，窗边光亮透过柔纱析进帘幕，照到他脸上，便成了一段柔和的晕影。
小谢闭上眼的时候，那漂亮俊秀的相貌便自然而然成了重点，不像他醒时，黑沉沉眸子里的风雪会让人忽视他的好看。
此刻的他阖着双目，乌发散落枕间，像是什么白瓷塑出来的精致人偶，脆弱，也美丽。
屠苏苏觉得胸腔中跳动加速，渐渐涌出不受控制的欢喜，原来只是这样看到小谢，她都会觉得开心。
但她很快心口一坠，想起来清秋说的话，他说小谢已经看不见了，成了瞎子。
她几乎是无意识地越凑越近，想好好看看小谢的眼睛。
然而她突然发现，小谢的眼睫颤了颤，她一顿，仔细去听对方的呼吸，却发现小谢半晌没有吸一口气。
原来他是在装睡。
不知怎么的，这样的小细节，突然让屠苏苏稍稍放松了片刻。她又凑得更近，几乎是贴着小谢苍白美丽的面容，轻声道：“小谢，喘口气，别憋坏了。”
被她这么一提醒，对方下意识眉心微蹙，淡色的唇微张，很快轻喘出一口气来。
只是小谢依旧没有睁眼睛。
他像是打定主意假装她不存在，并不搭理她。
屠苏苏抿抿唇，有些讷讷道：“对不起。”她垂着眼，开始反省自己的错误：“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一开始弄错了，本来我以为应玉是你的表字，我被崔平窈刺激了一下才想扭了，又问姜暮雨，可是她也不告诉我，我应该先向你求证的……你当时问我的话，我真的不是故意答错……”
小谢依旧闭着眼，只是随着她的话眉心皱得越来越紧。
屠苏苏很矛盾，她既想对方睁开眼来理理她，又怕看见他睁开眼后里头装满了冷漠，会把她为数不多的勇气全部冻僵。
她本来想再次低着脑袋认错，然而空隙间半天没等到小谢的回复，再等她抬起头，竟发现对方的眼眶又红了。
他像是皱眉用力阖着眼睛，那点晶莹的水泽轻轻沾湿眼睫，然而越积越多，最终没有被拦住，只是从泛红的眼角滑落，划过他苍白的侧脸，也划破了屠苏苏的防线。
“你不要哭……”
几乎是在看见他的眼泪的瞬间，她的眸中也蓄起了温热的液体。屠苏苏忍不住探出指腹轻轻擦拭小谢的眼角，然而那泪水却是越流越多，直滑进手中，打湿了她的掌心。
她觉得难受，胸口发堵，不知怎么才能止住这泪水，只晓得哑着嗓子哀求：“小谢……，你说句话啊……”
小谢的眉心皱得更紧了，不知是不是她的哀求起了作用，他短促低喘一声后，终于开了口：“……你来做什么？”
她来做什么？屠苏苏呆呆想，她来道歉，来解释，来挽回自己犯过的错误，只是忍不住来看他，怕他生气后再也不理她了。
然而此刻的屠苏苏只觉得自己笨嘴拙舌，好像千言万语都不能好好组织，再如何都不能表明她有多么后悔自己的草率，有多么渴望时间倒流，渴望这一整场不知所谓的误会永远不要开始。
她只能哆哆嗦嗦地去摸掌心的小布袋，把那六枚金玉叶子倒出来，而后郑重地放进小谢的掌心。
她答应过小谢，要他等着她拿六个第一。
“你……”小谢开口，同样也是被情绪沾染，分外脆弱的声音：“……为什么要待我这么好？”
屠苏苏不能再等了，她想，她明明下定了决心，什么犹豫，什么羞涩，什么等小谢喜欢上自己之后再坦白……她统统不要管了，她现在只想要抚平小谢眉心的折痕，只想要把自己的心迹完全剖白，再也不要有什么误会的余地。
她吸吸鼻子，忍不住地抱住小谢，脑袋埋进他微凉的颈间，半带哭腔，断断续续。
“因为……我……我喜欢你啊……”
在下意识推测那窗户的响动意味着什么的时候，谢琦有一瞬觉得自己想马上起身离开这个房间。
但他做不到。
很多事情是这样，你以为自己整理好，麻木到即使再见还能风平浪静。
但只要那人真出现在眼前，就完全变成了另一回事。
他闭着的眼睛其实也不曾挪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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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团影子就像梦中一样，带着撩人的跃动金砂，明亮如夏季流火。
谢琦暗暗盯着对方，却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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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被认错的人，他不是她的婚约对象，她会犯下这么荒唐的错误，实在是愚蠢到可笑。
他应该冷酷一点，就像她出现在他梦里拒绝他时一样冷酷。没有人应该为别人的错误负责任，他被欺骗的感情是无底洞，她赔不起，也不会赔。
她或许只是出于怜悯来跟他道歉的，因为她认错了人；又或者她是来劝告他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不然会耽误她找下家。总之，她不会是来告诉他其他任何事。
可是他不在乎了。
只要他足够不在乎，足够冷静，足够坚硬，就不会因为她即将离开自己去到另一个人身边而痛彻心扉。
更不会仅仅是看到她就觉得心跳加速，紧张到浑身僵硬，恨不得把被子拉上来盖住脑袋，甚至分神想现在的自己是不是蓬头垢面，十足狼狈。
那团影子更近了一些，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发觉她的左臂隐约形状有些奇怪，像是打了夹板。
谢琦下意识想皱眉，但很快忍住。
他的呼吸都变轻了。
“睡着了吗……”
那团金色的火焰凑近些，几乎贴着他的脸，不烫人，她像在仔细看他是不是睡熟了，还是一样的鲁莽胆大。
“小谢，喘口气，别憋坏了。”
谢琦闻言，这才发现自己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这睡是装不下去了。
但谢琦没说话，他面无表情地躺在那，依旧闭着眼睛。
“对不起。”那团金色的火焰贴着他，大抵是扒拉在塌边，像什么小动物，很近地观望他的神情，他能想象她一双明亮润泽的眼睛，巴巴地瞧着他。
她的道歉是意料之中，即使他现在看不清，也能想见那股真诚浓重的歉疚。
可他不想要她的歉疚。
谢琦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胸腔内被缓慢抽掉空气带来的窒息，他在心痛。
原来不管他以为自己能多坚强多冷酷，该体味的酸楚总是避不开，他只恨自己为何不是生来便没有七情六欲的泥胎木偶。
这不是他的错，谢琦想，就是应该怪屠苏苏，她太傻了，傻到认错人，给了他不该有的希望，是她把那些金色的种子种进他的心田，却又在缓慢开出花之后残忍地一把火烧光这些瑰丽花朵，不管原地会留下什么灰烬焦土。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一开始弄错了，本来我以为……”
她还在细细索索地解释，声音谨慎又低微，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可谢琦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他不喜欢她的讨好，她为什么要讨好他？他不需要这样的歉意和同情，如果要抛开他，就应该果断地转身离开。
他是谢琦，即便现在身残体弱，他也有他的自尊，他不想她因为愧疚来同情他安慰他。她这样来找他，除了会给他不该有的妄念，让他抽离的更痛苦之外，没有任何好处。
“你不要哭……”
他哭了么？
谢琦冷冷地想，他没有哭，这一定是古怪能力的负作用，他的眼睛莫名其妙的发热，莫名其妙的潮湿。
“小谢……，你说句话啊……”
少女听起来也带上了哭腔。
谢琦的心被大力揉捏又松开，短促地喘息后，他开口，听见自己暗哑的嗓音：“……你来做什么？”
仅仅是来道歉吗？还是来告诉他以后不能再来往了？来委婉地劝诫他不要误会，忘掉之前种种？
少女却是一时半会没开口应他，像是在旁边摸索了一会，然后将一把微微沁凉的小东西放进他的掌心。
不多不少，正好六枚金玉叶子。
她拿了六个第一。
“你……”谢琦想，他不能这样投降，不能仅仅是因为听到她快哭了的声音就下意识想要安慰她，不能因为她看似眼巴巴地跑过来，就轻易示弱……
然而他听见自己说出口的话，仅仅是十分低微的一句：“……为什么要待我这么好？”
他是个傻子。
谢琦忍不住唾弃自己，他把最脆弱的地方露给她看，现在她只要再刺一下，他就会彻底碎掉，分崩离析。
少女在他旁边轻轻抽泣起来，那掉落的金色流光，像是滴在他心尖的焦土。
“我……我喜欢你啊……”
未及反应，谢琦已是看着那团金色的影子小心靠近他，又抱住他。对方温热的泪水和呼吸一同落在他颈间，她把脑袋埋进了他的肩窝里。
谢琦觉得自己拥进了一团温柔明亮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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