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十六替
谢琦回房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
他关上房门，毫不意外地察觉到屋内有其他人的气息。
“小谢公子脚程实在是有些慢啊。”
崔平窈从房间的角落闪身出来，屋内没有点灯,月色落了一点在她的蓝纱裙上,愈发显得她眸色幽幽，身形如鬼魅。
谢琦神色冷沉，面无表情,垂着眼睛把桌上的黯蓝色信笺拿起来：“你又为何去说多余的话。”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崔平窈站到他身边，假作诧异地叉着腰低头道：“你应该知道咱们即将做的事情有多危险吧？耽于情爱，并不利于成事。”
听她提起这个,谢琦的神色便更冰冷了。
“我心中有数。”
然而崔平窈冷嗤一声紧跟着呛道：“我看你心里没数。”
谢琦没再理会她这个话题,只是转而道：“你这几日回禀之后，她可有旁的吩咐？”
“还是只让我盯紧你而已。”
蓝裙少女并不见外地坐到小桌边，把玩起桌上的青玉杯子：“若不是有确凿的证据，我都要怀疑你究竟是不是她亲生的了。”
然而她这话却像是刺中了谢琦一般,坐在轮椅上的少年眉心猛皱,冷斥道：“我告诉过你不要再提。”
紧接着，他便低吟一声，像是突然头痛般单手捂住脑袋。
“叮”一下，崔平窈把青玉杯随意放到桌上，发出脆响。
少女冷淡的嗓音幽幽响起来：“不要怪我没提醒你,她要找的东西可并不一定是什么正派宝物,若那物什真在你身上,会有什么效用……”
她讲到这却是顿了顿，声音有些飘远，仿若夜里凉彻骨的冰泉：“自我负责水牢起，也收过不少尾巴,她走火入魔到这个地步，只要略有嫌疑，便会彻底用禁术搜刮神魂，至于生者究竟会不会变成傻子亦或者直接癫狂而死，她是一点都不在乎的。”
谢琦依旧捂着头，只是另一只手捏着信笺的指尖用力到泛白。
“有话直说。”
崔平窈过了会儿才慢慢道：“就我这么些日子收集的信息来看，那东西大概是和人的情绪有关，因为她最常用的方法便是逼得人发狂，不管是怒气也好，嫉妒也罢，只有情绪到位，她才会开始验证。由此可见……”
“……若是你近日时常有控制不住自己情绪，心绪不稳的感觉，或许还是应该谨慎些……”
“……咱们多少也是盟友，若你不仅不能为我提供助力扳倒她，反而失控暴走白给她做嫁衣，我说不定会先把你除掉。至少这样，她或许就永远找不到想要的东西了。”
这一段话结束，谢琦半天没有回应，崔平窈也不等他答，只是站起身，彻底隐没进屋里的阴影中。
消失之前，她又道：“我早同你说过，想来你是没听进去，现下我便再说一次……你如今处在这样的境况，怎么还会贪恋男女之情？”
你如今处在这样的境况，怎么还会贪恋男女之情？
等崔平窈的气息彻底消失，谢琦才慢慢松开手中的信笺，那黯蓝色的信封一角已是被他捏的皱起。
他垂了眼睛，在夜色中顿了顿，这才慢慢拆开信封。
是一张邀请函。
他眸光略略一扫，便大致明白了上头的意思。
大概今天傍晚的那个吻是本来不必发生的，毕竟他如今也拿到了入宗参观的邀请函，哪怕这背后的含义或许是鸿门宴。
屠苏苏整个晚上都在心虚，尤其是小眉还凑近观察了她的脸色，问她是不是这两日上课累着了，怎么总是恍恍惚惚的。
恍恍惚惚是真的，但不是因为上课。
屠苏苏对着小眉稍显担忧的脸摆摆手，产生了一点轻微的愧疚。
“我今日还被邀请……被邀请去宗门参观了。”她握着杯子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
“参观？”小眉睁大眼睛，又问“小姐是说，你可以入开阳宗参观？”
“是啊。”提起这个，屠苏苏终于像是底气足了一些似的，又道：“我如今是武技第一，就受邀去参观，小眉你看，你小姐我还是十分有用的嘛，哪怕我经纶学得不好，但就冲着能打架这事，也能入仙宗。”
然而奇怪的是，小眉却垂了眼睛不说话。
她手上整理衣物的动作没有停，依旧在又轻又快地把屠苏苏一干红裙叠得整整齐齐。
屠苏苏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些不对劲。
“小眉？你怎么了？我能入仙宗不是好事吗？”屠苏苏有些困惑。
闻言，小眉手上的动作终于顿了顿。她转过头来看屠苏苏，只是神色间多了些屠苏苏从没见面的认真。
不过她很快抱起叠好的衣物妥帖收进衣箱，这才再次走到屠苏苏身前坐下身。
“小姐……真的想入仙宗吗？”
她这问题却是把屠苏苏问得一愣。
“可是我之前，我在家时提起过，爹娘都很高兴的样子，而且不是还有赌约在……”
大概是她答得太过语无伦次，小眉的神色稍稍柔和起来，她探过手来握住屠苏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小姐不要着急，我并没有旁的意思，只是，小姐真的知道入仙宗意味着什么吗？”
屠苏苏眨巴眼，很明显依旧茫然。
小眉在她对面轻轻叹了口气。
“小姐，入仙宗便意味着正式修道，即便如今已没有那般严苛的要求，可咱们蜀中屠家并不是真正的修行世家，若是小姐入了仙宗，或许十年八年才能再回来一次，更何况，修行之人命长，亲缘薄，您真的能孤身坚持吗？说实话，老爷夫人大概是不愿的。”
十年八年才能回家一次？孤身坚持？
她还未完全反应过来，只是有些结巴地追问：“孤身？小眉你呢？李四和胖子，不能跟着我继续一起去宗门里吗？”
这问题一问，小眉望着她的眸光便更加柔和了，仿佛在叹她还真是个尚未懂事的孩子。
她抬手摸摸屠苏苏的脑袋，给出的答案却格外冷酷：“自然是不行的，修行是一个人的事情，也从未听说有哪家公子小姐还能带着执事入宗的。”
屠苏苏微微张嘴，像是还想问，然而却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她的脑子有些乱糟糟。
小眉捏了捏她的掌心，娓娓道：“之前小姐对小谢公子那般上心，又有婚约在，而且当时……”小眉顿住，似乎是考虑了一下，还是照实说了：“老爷夫人之所以答应小姐来南边上学，其实也是因为蜀中近些年有些不稳。”
“蜀中不稳？”屠苏苏更惊讶了，一下攥紧小眉的手：“这是什么意思？之前娘不是还给我寄东西了吗？弟弟也给我写信了？”
“小姐不要着急。”小眉拍拍她的肩膀把她的焦虑摁下来，唇边泛起一个苦笑。
“虽然老爷夫人一直不希望小姐牵涉其中，但我却私心觉得，小姐已经长大了。”她望向屠苏苏的眼神很温柔，似乎透过看着如今的她，就会怀念起从前一般，“小姐长大了，自然也有权利了解更多……”
“……如今南朝的统治摇摇欲坠，天灾人祸时有发生，修行世家为代表的大族力量已经逐渐脱离了朝廷的控制，但咱们蜀中，并没有这样的背景，脱胎于天子手中的权力，若是要完全与朝廷分割，是件冒险的事情。”
小眉这话说的十分隐晦，然而屠苏苏已经明白过来了，若是想要彻底脱离天子辖制，便只有推翻如今的朝廷改朝换代。
“难道父亲想……”她有些惊讶，剩下的话却咽了回去。
小眉摇摇头：“并没有到那一步，只是如今蜀中和朝廷的矛盾已经累积很深，局势有些紧张，小姐当初又闹着想要换个环境，老爷夫人便答应了。”
“可若是那样的话，”屠苏苏依旧有些迷茫：“阿爹不还鼓励我好好学习争取入仙宗么？”
她来之前，他们明明都是鼓励的态度呀，可为何经小眉这么一提，仿佛入仙宗也并不全然是好事似的，甚至爹娘是打心眼里都不赞成的？
听她这么问，小眉却是神色飘忽，轻轻咳嗽一声，半晌才稍稍尴尬道：“毕竟之前小姐的学绩太差，老爷夫人一直以为凭小姐的成绩，必然是会失败的。”
屠苏苏：……
不过她知道现在不是拿着这种小事闹脾气的时候，她稍稍多想一步，便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那和谢家的婚约又是怎么回事？”
“当年谢家二夫人和蜀中有渊源，便带着两位谢公子一起到蜀中游玩过，其实当时，这里头也有些玄机，谢家多半是受了什么嘱托才会来与老爷夫人交涉。只是小姐与小谢公子不知怎么换了信物，夫人觉得与谢家有旧，也是担心未来蜀中局势不稳，或许能藉此与修行世家多些往来，便为您定了婚约。”
愣愣垂头，屠苏苏有些意外，自己的婚约背后还有这层含义。
当年不过是她以为讨要玉佩的小插曲，竟然牵涉出如此多的考量。
大概是看出她今晚接收太多信息，小眉捏着她的肩膀将她转过来，从身后抬手给她揉脑袋，然而揉着揉着，她又轻声道：“虽说小姐一心喜欢小谢公子，我瞧着你们最近也玩得很好的样子，但是小姐，婚姻大事并非儿戏，而两人在一起究竟意味着什么，或许小姐也要慎重考虑才好。”
直至小眉掩上房门退出去，屠苏苏还是觉得有些眩晕。
有些难以形容的迷茫。
仿佛她是第一次发现，自己周围的生活原来也是这样复杂的，并非她从前想象的那样只管开心就好。
修行意味着离家，蜀中也不太平，她的婚约来源并非是信手的意外，而不管是替千帆找主人，还是和小谢的未来，竟然都突然像是笼了层迷雾般让她看不清楚。
好像只是这么短短一次谈话，她突然就被推进了另外一个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苏苏在长大。
沉重过后需要调剂，明天又是我自己看会鸡叫的一章（doge）
但是这几天数据一直在狂掉订阅也很差我有一丢丢一丢丢小失落，不过肯定也是我现在节奏掌握不好，可能留不住大家，可还是希望还在的小可爱多多评论给我鼓励哦，只要评论就好了，可以给我充电的么么哒，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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