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_山慕如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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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他的前半生说的最多的字大概就是“好”。

  年少时他也有过梦想,在面对魏爷爷的请求时,他放弃了,平静地说“好”。他是哥哥,竭力为魏衍和魏微创造着自由没有压力的世界,无论何时,都笑着说“好”。他是母亲的依靠,为了让她安心,从不拒绝让他倍感沉重的关爱,欣然地说“好”。

  此刻,面对着这个被他伤害得最深的女孩,他却无论如何也说出不这个字。

  他没有资格乞求原谅,没有资格再束缚她。

  可他知道,如果他说出这个字,此生,她与他再不会有任何瓜葛。

  望着他沉默,她觉得讽刺至极,“你答应不答应,这个婚我都能离掉的,只是费点时间而已。”

  他嘴角泛着苦笑:“那总归还有一点时间。”

  “有没有时间都不能改变什么,既然这样,那你走吧。”

  她转过身不再看他,背影消瘦。

  他们曾经无间亲密,现在连靠近都是奢侈,“小慕,你该狠狠的恨我的。”

  他多希望她能狠狠地骂他,怨他,把所有情绪都丢给他,而不是现在这样,把所有伤痛都藏在心里。

  “如果恨你就不会失去她,我会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恨你,可是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如果能单纯地恨,该多好。

  她淡淡的话,如一把利刃在剐着他早已遍布疮痍的心。

  一个星期后,医生终于同意她出院。

  木城终日阴沉着一张脸,问她:“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先回家吧,邹律师说如果他不同意离婚,就先分居。”

  木城说他有办法让他签字,可是她坚持自己处理,“木城,谢谢你过来看我,我没事了,接下来我自己能行。”

  他看着她瘦得仿佛可以被风刮跑的身子,冷冷道:“不是说要回家吗?我送你回去,顺便回家看看。”

  出院那天早上,薛半梦和许天一都过来看她,听到她要回家的消息,她很不舍:“小慕,等你身体好一点再走吧。”

  “我已经好很多了,而且太久没有回家有点想家了。”

  薛半梦拥抱了她一下,“以后记得来看我,嗯,或者我去看你。对,等我有时间了,我就去看你,你的家乡一定很美丽,到时候还要麻烦你去接我,我这个人不认路的。”

  她很感动,帮她擦掉眼泪,“好,我在家里等你。”

  这个世界很复杂,却总还保留着一份单纯。

  男生不像女孩子一样多愁善感,也不善于表达,许天一站在那里,清俊的脸上隐隐有情绪流淌,“小慕姐,有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好,你照顾好江阿姨,好好念书。”她停顿了一下,眼神有刹那的缥缈,“魏微是个好姑娘,别为了我的事,影响了你们的感情。”

  他点点头,“我知道。”

  她的东西很少早就收拾好,木城帮她办好手续后,在大家的陪伴下走出病房。

  他还是坐在那里,听到有人出来,习惯性抬头看去。这个动作他重复了很多次,只希望能看她一眼。

  他知道她今天出院,也知道她今天要走。

  他没有理由和资格不让她走,外面的天地辽阔,她不会再为他停留。

  木城订的是下午六点的机票,现在是早上十点时间还早。她是刻意留出了这么一段时间,她的证件还留在魏循的公寓,她必须去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她迎上他的视线,淡淡地说:“我有点东西要拿,你帮我开一下门吧。”

  他的手紧紧握成了拳,他多想说一句“求求你别走。”

  可他拿什么求她,她连恨都不愿意再恨他。

  公寓内冷冰冰的,一丝温暖也无。

  木城在门口等她,她走进卧室,在抽屉里翻出证件,小心地收进包包里。左右打量了一下,也没有什么东西需要带走了。身后,他默默地看着她。

  她回过头,对上他哀痛的眼睛:“我送你的那条花腰带你放在哪里了,麻烦你还给我。”

  其他的东西不重要,这个她一定是要要回来的。

  空气里弥漫着压抑的沉默,他在无声的拒绝。

  她轻叹一声,不再看他:“我自己找吧。”

  她找遍了卧室始终没有找到,他一言不发地跟着她,想要阻止却伸不出手。直到没有地方可寻,她才站了起来,语气疏离又客气:“我想去书房看看。”

  这已经不是她的家,总得问过主人才能进去。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她转身想要走出卧室,被一双大手抓住了手。她身体微颤,声音染上了冰凉:“你别碰我,我觉得害怕。”

  她轻轻抽回了手,没有一丝留恋走出了卧室。

  他站在那里,手开始发颤。

  她在书房找到了她的花腰带,它静静躺在抽屉里,颜色依旧鲜艳。

  她小心翼翼将它拿出来,拇指在布料上轻轻抚摸,腰带上的一针一线都是她亲手绣制,她熬了很多个夜晚,拆了又绣。

  昏暗的灯光下,期盼、酸涩、乱撞、思念和淡淡的甜意如隔世之远。

  那是永远回不去的曾经。

  手指逐渐收拢,她紧握着腰带站了许久,既是割舍亦是告别。

  直到心潮重归平静,她才有了动作。她找出一把剪刀,闭上双眼,没有任何犹豫的用力剪了下去。

  没有意料之中剪断后的轻松,握着腰带的手传来一阵湿热。

  他的手握着腰带,鲜红的血从布料中渗透,滴落在干净的地板上。

  血烫得她松开了手,“咣当”一声,剪刀掉落在地板上,刀尖触地,砸出了一个口子。

  那缠在手上的红色,有着挥之不去的恶心感。

  她压抑着喉头翻滚的涩意,冷冷地说:“你想留就留着吧,在我心里它已经断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离开。

  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世界陡然变成一片灰色。

  还在流淌的鲜血灰成一片。

  高空之上,蓝天白云。

  从公寓出来,她再没说过一句话。

  大得经常让她迷路的C市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它不会变,可是她的眼睛会变。

  她大概要跟阿妈说一声对不起,再踏上这片土地看望外公不知道会是何时。

  她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鼓起勇气。

  从机场出来已经是夜晚。

  哪怕晚上的气温低,走出机场的那一刻,空气也都是温暖的。厚重的冬衣披在身上闷出了汗,时间太晚,他们找了一家酒店留宿。

  木城送她到房间,放下东西后离开,走之前表情凝重地看了她一会儿,板着脸道:“有事叫我。”

  她疲惫至极,点了点头。

  关上房门,她合衣躺在床上。手已经洗干净,那黏腻的感觉却依然还在,灯光明亮,袖子上的血渍红得刺眼。

  她阖上双眼,眼前又是一片血色。

  第二天一早,他们坐上了回家的汽车,辗转几个小时到了小镇车站,一下车就看到大萝在笑盈盈地等她。

  周围喧闹不已,都是她熟悉的乡音。

  西南高原的阳光炽烈,她快走两步抱住了大萝。她拍拍她的背,笑着说:“小慕,没事了,到家了。”

  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却让她的眼眶瞬间盈满泪水。

  一路颠簸,老安寨村口那棵大榕树映入视线。

  春去秋来,一年又一年的过去,它就静静地站在那里,安详地看着世事变迁。说不清过了多少年,连寨子里最年长的老人家也记不得它是什么时候种下的。只知道,它一直都在,像呼吸一样不可或缺。

  眼前的景色开始模糊,恍惚间她好像又回到了那日。老安寨上下欢腾,鼓乐飞扬,嘹亮的歌声响彻天际。

  如今,树下一派静谧。

  只有阿筝蹲在地上,拖着腮发呆。听到车声,她抬起头来,远远地朝她们挥手,“小慕!小慕!”

  这才是她的家,永远有人牵挂着她。

  徐若之带着魏微去公寓里找魏循。

  客厅里一片死寂,卧室的门开着,里面没有人。

  “哥?你在吗?”

  回答她的只有满室的寂静。

  她们在书房找到了魏循,地板上有一团干涸的血迹,他靠墙坐在地板上,手上紧紧攥着一块花色的布,不知道就这样坐了多久。

  徐若之的胸口钝痛,急急道:“微微,快去叫医生。”

  她蹲下身去扶他,他无力地说:“妈,我没事。”

  “这样还说没事!你是想让我担心死吗?”

  他沉着身体一动不动,闭上了血红的眼睛,“对不起,您别难过,让我就这么待一会儿吧。”

  她又气又忧,“你要这样到什么时候?”

  一会儿,一天,一个月,一年。

  好像什么区别都没有。他感觉不到时间的流淌,也感觉不到外面的太阳。世界失去了颜色,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魏微抓住他的肩膀,大声道:“哥,你要振作起来!你想想小慕姐,她也很难过。她没有走出来,你就没有资格自暴自弃。”

  这句话砸在他的心上,唤醒了他的知觉。

  是啊,他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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