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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合 他几时说不信任她了?

  乾正殿内,死气沉沉。

  经过一夜的商讨,窦元龙拟旨准了韦臻调兵和转粮的请求。

  圣旨刚送出乾正殿,就又收到了另一份百里加急的信函。

  窦元龙看过之后,抬手捏了捏眉心。

  让身边的周德全大声读出来。

  大体意思是,靠近幽州忠烈河下游的幽兰镇附近,前日夜里因堤坝坍塌,突发洪灾,淹死了不少正在熟睡的灾民。

  忠烈河沿线的堤坝还是十几年前窦元龙的胞弟安平王在任时亲自督建的,按理来讲不该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故。

  窦元龙闭着眼,单手扶额琢磨着该如何调查这件事。

  郁昕翊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坐在不远处的许森宇。随后垂眼转着手上的扳指。

  十几年前,父亲生前最后一次去的地方就是幽州。

  当时柳博丰作为御史中丞奉旨到幽州去监察人才推举和巩固堤坝事宜,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淹死在忠烈河里,临死前还和父亲有过接触。

  此后没过两个月,郁家同样发生了灭门的**。

  那年派去**的人里面,九成都和许森宇有关,甚至还有人死之前承认了郁家**的幕后主使就是当今的右丞。

  可这些年过去,他终究没查到两起案件的缘由。

  尽管他知道和许森宇脱不了干系。

  许森宇端着茶杯抿了一口醒醒神。一夜未眠对于他这个年级来讲的确有些撑不住了。

  他刚要抬手按按自己的脑袋,就听窦元龙扬声说:“都先回去吧,这件事容朕想想。”

  许森宇困倦的眼里划过一丝惊诧,令他刚才的困意全消。

  他同身边几个相熟的御史纷纷站起身,与另外几个皇子一起向皇上行了礼退出了乾正殿。

  可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若是放在平时,皇上会应该下旨让御史去查办。

  他比皇上提前知道这个消息,昨晚进宫前就派人去了幽州善后。

  难道皇上有别的计划?又或者他比自己更早知道这个消息?

  许森宇负着手缓缓往宫门外走。

  这些日子接二连三发生的事,让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就好像有人在暗中盯着他一样,让他逐渐失去自己辛苦建立的一切。

  他脸色更沉。

  甚至没理会几位跟他告别的御史大人。

  许森宇眯着眼,琢磨着自己会跟谁结了仇。

  死在自己手下的人的确不少,可全部都被斩草除了根,他不可能给自己留麻烦。

  可还有谁敢这么针对自己呢?

  走出宫门,他神思恍惚地踏上马车,放下车帘的那一刻,正好看到那位被皇上赞不绝口的三皇子紧跟其后走了出来。

  不知怎得,那张脸让他突然想到了郁霁尧的二子,妾室连氏所出的庶子郁昕翊。他记得,那孩子的相貌跟三皇子极像,可脑子却比三皇子灵光不少。

  他缓缓放下车帘,觉得自己思绪飘得太远。

  除了郁昕霖之外,另外的两个孩子都死了,他亲眼看见了那两个孩子的尸身。

  许森宇摇摇头,立刻否定了自己此前的猜测。

  但是,郁昕霖跑了。

  许森宇的目光更加锐利,那个四岁的小娃娃可是郁霁尧的嫡子。

  他突然叫车夫停下马车,叫来跟了他二十几年的侍从,压低了声音问:“十几年前那个跑了的孩子,查到下落了吗?”

  侍从记得相爷曾说过,四岁的娃娃事都记不全,恐怕也成不了气候,一度将这件事情搁置了。

  这时候又提起来,让他努力回忆了一番。

  片刻后才道:“上次查到卖给了一个商贾,商贾破产那日被债主砍伤,家里的奴仆死的死,伤的伤,那孩子也没了踪迹。”

  许森宇半眯着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声音冷寒:“派人去找那商贾,让他想想那孩子到底去哪了?想不起来,就别活了。”

  侍从匆匆应声,调转马头去办事。

  许森宇坐回马车里,忍不住冷哼一声。

  若真是那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他得亲手宰了他送给郁霁尧!

  ——

  坐上马车的郁昕翊,只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近到远,逐渐消失。

  他低头转了转手上的扳指,打算提前给孙韦凡递个消息,让他去查查那条河渠是什么时候修建的。

  他试着让自己的思绪放空,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了一会,直到马车停稳在王府外。

  他径直朝云霞殿的方向走,进了院子,才听到大殿里传来一阵悠扬的琴音。平缓静逸的调子,倒像是首催眠曲。

  郁昕翊本能地蹙眉,伸手推开雕花门。扑面而来的依旧是那股令他心情愉悦的薄荷香,可惜大殿中央的人却不是柳恩煦。

  他负着手走近起身给他行礼的灵隽,扶了他胳臂一把,语气淡淡道:“王妃呢?”

  灵隽惶恐地不敢抬头,他记得郁昕翊曾说过不准他私自进入云霞殿,才畏畏缩缩地答:“王妃刚睡下。”

  郁昕翊看了眼灵隽依旧缠裹着纱布的手指,又问:“指尖还疼吗?”

  灵隽低着头,把手指往回缩了缩:“多谢王爷关怀,已经好多了。”

  郁昕翊看他一脸担惊受怕的样子,语气放平和了不少。他随手拨了两下弦:“手指没好,就别在弹了。”

  灵隽诚恳地笑了,语气依旧不敢放松:“奴实在不会别的,也就这点喜好。但王妃精通音律,奴斗胆带着琴来请王妃指教。”

  郁昕翊听他一口一个奴字,心情越发沉重。他抬手拍了拍灵隽肩膀,才发现灵隽衣衫单薄,随即蹙起眉头问:“怎么穿这么少?”

  灵隽只觉得王爷今日的关怀更加不寻常,他抬手握住了窦褚放在肩上的手,语气温和地应道:“衣服还没做出来,灵隽不敢给府上的绣娘们填了麻烦。”

  郁昕翊别扭地从他手里抽回自己的手:“你我体型差不多,先从我那取几件吧。”

  说完没等灵隽再应,眼神避开了灵隽,看了眼他的琴:“先回去歇着,醒了让狄争带你去我的衣阁拿些衣服。”

  灵隽见窦褚一脸惫色,不敢再多言。

  弯下腰抱起了自己的琴,跟王爷匆匆告别后,离开了云霞殿。

  ——

  柳恩煦的小憩睡得并不踏实。她混混沌沌转醒,头却依旧发沉。

  她记得睡前交代了灵隽带着琴离开,也不知道他走了没有。

  柳恩煦穿好鞋袜,打着哈欠走出了寝室,就看到一身玄色中衣的郁昕翊正单手托额,躺在坐塌上看书。

  柳恩煦像他那只撒娇的小黑猫一样,走到坐塌前,钻进了郁昕翊的臂弯里。

  “殿下几时回来的?”

  郁昕翊将手上的书倒扣在榻上,手臂搂紧了钻到面前的柳恩煦:“清早进了门就看见灵隽正在抚琴。”

  “他没走吗?我交代他早些回去歇着的。”

  柳恩煦本还发困地揉眼睛,听他这么说一脸困惑。

  郁昕翊没打算回应,手上把玩着柳恩煦的长发,淡漠问:“你们聊了一个晚上的音律?”

  柳恩煦没打算隐瞒,两只手肘撑在坐塌上,趴在窦褚面前,一边玩他衣襟带子,一边“嗯”了声:“他昨晚讲了些在风月场学琴的故事。”

  郁昕翊看似专注地把玩着柳恩煦的头发,沉默不语。他听到风月场这三个字心里就横竖都不是滋味。

  柳恩煦继续道:“所以也没顾及时间,一聊就聊到了天亮。”

  郁昕翊并没有责备的意思,只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过了好一会,柳恩煦想起身去小恭,听他突然说:“刚才我找了元玖,明日孙韦凡会去灵佛寺。”

  柳恩煦边坐直身子,边把视线落在窦褚如常的脸上,她不太赞同窦褚的提议:“元玖这样子,去灵佛寺路程太远,恐怕身子受不住。”

  她顿了顿声,灵光一闪,嘴角微提:“不如,明日去当铺吧,我正好有事找掌柜,和进士郎约在那里也稳妥。”

  郁昕翊神色淡淡地看着柳恩煦,玩头发的手指也逐渐停下来,随后落在床上,他语气多了些严厉:“你觉得,你的小暗桩就那么可靠?”

  柳恩煦本还不错的心情,立刻沉了下去。她的确信任鬼伯。他为自己办了这么多事,自己没有理由对他产生质疑。

  她未加思索地肯定:“我的确信任鬼伯的能力和信誉。”

  郁昕翊目光冷厉地看着柳恩煦那张懵懂无知的小脸,她让人去查他的身份也就算了。可她怎么能一点防备心都没有,什么都交给那个底细都摸不清楚的暗桩去做呢??

  “你的暗桩里都是些江湖上行走的人,而你的身份太过于显眼。这么不考虑后果,不怕有心人顺藤摸瓜吗?”

  柳恩煦的手漫不经心地玩弄衣角。她清楚郁昕翊的担心,更清楚他对于自己暗桩的不信任。以他的谨慎,恐怕对身边的任何人都不会掉以轻心的。

  除非,他捏到了别人的短柄,兴许才肯放手让别人为他去办事。

  就像孙韦凡。

  柳恩煦缓缓张口:“所以殿下也怀疑灵隽的身份吗?”

  郁昕翊坐起身,试图把自己的怒意往下压一压,他蹙着眉没再说话,只一股脑将小几上的茶水灌进嘴里。

  他不肯告诉灵隽他的身份,也的确想试探。

  柳恩煦语气更重:“若是顺藤摸瓜,也只会摸到我身上。还是,殿下也不信任我?”

  郁昕翊神色凛然地看着眼前柔弱的小姑娘。这就是他为什么始终不愿她掺和进来的原因。

  她就像根可以随时被风折断的柳枝,一个不小心,性命都不保。

  可她完全都不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

  郁昕翊深吸口气,低下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直到柳恩煦又倒了杯茶,本是想递到他面前,忽闻他话音:“你若怕元玖伤着身子,这件事我找别人去办。”

  柳恩煦将捏着茶杯的手臂放低,茶盏握在了两只手掌里,她垂下眼,看上去闷闷不乐:“殿下若觉得我不可信,我就不让殿下烦心了。但明日我仍会带着元玖去找鬼伯。”

  话毕,柳恩煦将水杯放在小几上,起身披了件衣服,走出了云霞殿。

  郁昕翊被她最后一句话噎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几时说不信任她了?

  他是不信任她背后那些个不知道背景的人。

  他愤愤地拿起杯子想喝一口,可一闻见杯上沾染的薄荷香又忍不住皱起眉头,把杯子重重落回了小几上。

  他起身走出殿外,将守在门外的狄争叫了进来,语气不善地问:“上次让你去查的事,有结果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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