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春日祭神礼(二)_[网王]狮子胡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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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春日祭神礼(二)

  “等等我。”胡安迈着步子小心翼翼地踩在踏石上,她局促地提着衣摆,露出一截套着白袜的小腿。

  迹部绅士地停下步子,向她曲起了自己的臂弯。胡安盯着脚下的踏石,自然地将手搭了上去。

  “我讨厌雨天。”她发自内心地抱怨着。

  迹部想要去的地方胡安也没去过,她没办法只能跟在他身后走一些曲折又复杂的小道。日式庭院中少不了的水池和踏石,还有不成路的小径,这些都让穿着和服的胡安寸步难行。更别说走出茶室后,体感温度瞬间降了许多,单薄的色无地根本无法抵挡这陡峭春寒。

  迹部的目光落在胡安搭在自己臂弯上的那只手上——这只手比他想象地还要孱弱、苍白,他可以看见她手背上青紫的血管,即便隔着衣物他也依旧能想象出这只手的冰冷。

  这样想着,他身体一转,后退一步迈上池岸,修长的手臂从胡安轻轻搭着的掌心下紧贴着收回,他的手背擦着胡安的掌心抽出,然后手指拢起轻轻地握住了她裸露着的冰冷指尖。

  胡安惊讶的眼神落在他牵着自己的手上,接着移至他的面庞。

  “这也是你的绅士之举吗?”胡安固执而认真地问道。

  “本大爷对女性一向体贴如此。”他的语气就如同他的目光一样,似乎从来没有轻柔的时候,无论什么样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都仿佛是在背诵教义。

  胡安郁闷地瞪了他一眼,手却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指尖。迹部微微失神,连着一双凤眼都有那么片刻的睁圆,他低头看着胡安,只看见她的发顶——此时的胡安正艰难地提着衣摆迈着步子跨过踏石间的水缝。她无意中的亲厚取悦到了迹部高调的一颗心,他向后一步,将胡安轻轻拽上了池岸。

  胡安几乎是被迫着跳上的岸边。惯性推着她踉跄着向前,她来不及反应便撞进了迹部的怀里。

  没有片刻疑虑的,她立即撑着迹部的胸膛将他推开,就和她在舞会上推开靠得过近的忍足那样自然和不假思索。

  “你故意的。”她斩钉截铁不由反驳地抢先定义罪名。

  “难道不是你自己贴上来的吗?”迹部的另一只手撑着伞,此时还不望往胡安这边倾斜,替她挡住这绵绵细雨。

  “不要追求言语上的得失,这是没有意义的。”胡安心知肚明刚刚就是迹部的恶作剧,见他反驳也不想顺着他的话下去继续那样白痴似地争论对错,可好胜心又绝不允许她轻易沉默服输。她磊落地道出迹部的小心思,又如长者般教诲,这言语措辞间视角态度的高人一截令她感到熟悉的愉悦。

  对于胡安的小心思迹部把握得同样准确,与自己在物质上的极尽华丽和铺张不同地是,这人对于面子的执着与姿态的漂亮有着不计成本地狂热追求,胡安的排场更多地要展现在姿态的高昂上,而他也早就知道她同他一样高傲。

  “我们继续走吧。”胡安看着面前的人满不在乎地转身,气鼓鼓地跟上,她走在伞下,与迹部并肩走着,于是她看不见迹部脸上的笑意。

  “迹部你如果一直都这样的话,是会让喜欢你的人很容易受伤的。”胡安努力跟上迹部的步伐,认真地提醒道。

  迹部自然明白她这句话不会是在暗喻自己,先不提她究竟有没有主动表达心意的自觉,就凭这随意的提及方式也全然不该是她的风格。属于胡安的示爱方式,大概比起她唱起歌来的气势还要恢宏盛大。迹部觉得,她可能说的是别人。

  果然,胡安的下一句话便应证了她的猜想。

  “我见过二宫铃绘几面,她确实是个大美人。配你着实有些浪费了。”胡安极为坦荡地说道。

  迹部早已习惯周围人都将他与二宫栓连在一起,过往他从来不曾觉得这有什么不妥,那时他还欣赏着二宫身上一切客观、坚韧的优良品质,哪怕如今他也如此看待二宫。只是如今从胡安口中听得这些他早就习惯了的谈资,才惊讶地发觉这件事对于自己而言并不是毫无波澜可言的。

  “是谁这么告诉你的?”迹部问道。

  “你不会还想否认吧?”胡安笑着说道,“在这方面太缺乏自觉并不会让人觉得你矜持,反倒只会让人讨厌你的冷血。”

  迹部挑着眉,期待着她接着往下说。

  “我知道男性在这种时刻强调自己的纯洁性是出于怎样的目的,一是得意,二是献媚。得意自己隐隐掌控了这段关系的解释权,反正一段关系中卑微地总是更认真的那一方;二是献媚,凸显自己的存在感与选择权,人们总是觉得只有一个选项的人是狼狈和被逼无奈的,从而更向往崇拜拥有更多选择权的人,如此一来,拥有解释权的人也仿佛有了选择权,他们拿乔作怪,窃窃自喜又顾影自怜。但其实这一切都很愚蠢可笑。无论是崇拜的人,还是洋洋得意的人,在人格和觉悟上,他们永远也无法理解只有一个选项的人的英勇与魄力。”

  迹部完全不惊讶胡安能说出这样一篇论调,要他说,胡安能这样坦荡直抒才是一件无比正常的事。

  “看来你不认为会有第三种可能。”迹部饶有兴趣地加入这个话题。

  像是欣喜于迹部能够与自己平心静气地谈论起这个问题,胡安脸上的笑容愈发真挚,谈到自己的理解时,她的眼眸会充满希冀的光,令人一看便知她的兴致高昂。

  “理智告诉我一定会拥有第三种、第四种可能,我所有的理解都建立在我的认知和经验之上,我只能用自己的认知来模拟他人的认知,所以这就是我的局限。但我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

  “原因呢?”

  “因为事实究竟如何是无意义的。”胡安笑着继续说道,“正因事实对于人的局限而言毫无意义,所以才诞生了理解的意义。这世界上存在着太多多重意义的事物,也因如此,才不能放弃理解,才要努力找出它所有的可能性。”

  “纵使言语有它的苍白,有它的伪装?”迹部迁就着胡安放慢了步伐,他目视着小道尽头的亭台,“如果事实无法确定,人要如何完全效忠他的信仰?如果不存在理解之外的托付,又怎么会有全然的爱呢?胡安,只依靠思考和理性的人很难体悟到存在的真谛。”

  “听上去像是在劝告我不要太聪明。”胡安大大方方地出言嘲讽道。

  面对胡安话语中暗含的攻讦迹部并不觉得被冒犯,相反,他反倒觉得心脏和血液都在战栗沸腾着,一种全然出乎灵魂的共鸣使他不自觉地想要靠近他身旁这个身形孱弱灵魂却坚实清晰的女孩。

  “言语的波涛在我们的上面永久喧嚣,然而我们的深处是寂静无声的。”他停下脚步站在亭子的台阶下,看着身边的女孩小心翼翼地登上台阶,他收起雨伞,却发现胡安的额发还是被这湿润的水汽浸湿成一缕一缕地贴在额角。

  胡安回身看他为何停滞不前,瘦削的背挺直地立着,一如三个月前她站在大厅灯光前回眸的那一瞬。

  “纪伯伦。”她毫不吝啬地展现她广博的知识量,点明迹部的话是从哪引经据典而来。

  迹部觉得自己仿佛是在跟一个心思单纯的孩子相处,这个孩子好奇且博学多知,又很不妙地多了些争强好胜,于是变得进击又棘手,他忽然幽默地想,胡安该不会从小就是这副脾性吧?她这样会很难和同龄人和谐共处的吧?可这样想着想着,迹部又觉得这个描述似曾相识,在脑海中巡睃一圈发现自己曾经的性格竟与胡安的如出一辙。这可真是令人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就在迹部出神的间隙,胡安已经坐在了亭子里的栏杆边上,她闭着眼,用手指轻轻拭去眼眶上的水汽,悠悠说道:“好了,陪你走了这么久,你该告诉我原因了吧?”

  “本大爷还以为你忘记了呢。”迹部的手随意地插在裤兜里,长腿一迈跨上几级台阶,伸直双腿坐在胡安的对面。

  “哼——”胡安哼了哼。

  就在胡安觉得迹部怎么说也应该开口解释的时候,迹部却又岔开话题问了个无关紧要又莫名其妙的问题,“胡安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

  “景吾又是什么意思?”胡安吊着眼梢反唇相讥,他的问题实在是无聊极了。

  谁知迹部听了她的话后竟直直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胡安被看得背后发毛,不由皱眉问了句“看我做什么”来打断迹部那令人不安的视线。

  胡安觉得今天的迹部怪异得让人害怕。

  收回视线,迹部遮住笑意。“我知道你的母亲似乎是中国人。胡是她的姓氏吗?”他继续问道。

  这是迹部第二次明显表现出他对她过去的知悉,上一次还是在他直接叫出她本名的时候,胡安实在没办法不去提防这个人,所有证据都表明这个人曾对她进行过深入且细致的调查。

  “是又如何?”胡安竖起全身防备。

  “胡安在中文里是什么意思?”仿佛没有看见胡安眼中的敌意,迹部继续问道。

  胡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稍显得有些不耐烦地答道:“混乱和安全的意思。”

  得到了答案之后,迹部也不再就这个问题继续纠缠下去,此时胡安的大小姐脾性已经显露,自己再问下去她可不会顾及自己的身份放过反击他的机会。

  迹部看着远处开得烂漫的一排垂樱,又忽然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告诉胡安自己来这的原因。按照她的脾气,大概还没听完就会甩脸走人吧,想到一向不可一世的自己居然也有这么踌躇不决的一天,迹部在荒诞之余也不禁觉得新鲜。

  “你为什么会同意来日本?”迹部觉得要不自己先铺垫一下。

  虽然不知道迹部究竟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跟他耗在这里的意义在哪,但一想到来的路上迹部的话还稍显得言之有物些,胡安又将就着按下心中的不耐烦,回答了他的问题,“那当然是因为我需要来这里。”

  “那你有想过武藤家希望你回来的原因吗?”迹部的话刚说完,胡安就警觉地看着他了,她脸上不耐烦的表情渐渐消弭,取而代之的是慎重地考量与思索。

  “这和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有关吗?”她稍显得不安,以至于望着迹部的眼神都有些恳切。

  迹部缓慢而郑重地点了点头。

  胡安忽然笑起,她像是急于否定自己脑海中浮现的某种猜测,皱着一张脸摇头笑起,而那笑容里也全是匪夷所思的嘲弄,“天啊,该不会是婚约啊,联姻啊,契约婚姻那种能让人笑掉大牙的东西吧?你可千万别告诉我是这些玩意,这也太——太——”她艰难地说不下去话,憋红了一张脸看着迹部。

  “——所以不是的对吧?”这短短光景里胡安从满面笑容过渡到怒气鼎沸,如果怒气值能可视化,她此刻看上去一定像是背着一个黑色漩涡。

  迹部没有说话,他静静地回应着胡安求索的目光,沉默地道出了答案。于是他看见胡安先是一脸不可思议地笑起,笑容越来越灿烂越来越夸张,然后忽然咬牙切齿地瞪着自己,但与此同时一双眼睛里却是慌乱与无助。再也没有比这更沉浸式的视觉盛宴了。迹部甚至格外没良心地觉得,胡安生气时的样子漂亮得无以复加。

  “这可真是太令人意外了!”胡安咬牙切齿道,她抬眸狠狠地瞪了迹部一眼,然后站起身子毫不犹豫地踩着木屐盛气凌人地迎着风雨离去。

  迹部坐在亭子里,还是没能忍住绽开一个颇为开心的笑容,他惊讶地发觉原来自己体内还有这样恶趣味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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