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春日祭神礼(三)_[网王]狮子胡安
AP小说网 > [网王]狮子胡安 > 第17章 春日祭神礼(三)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17章 春日祭神礼(三)

  武藤世津子小姐大闹了一番。

  夜里,武藤家的家仆入睡之前都对此事发表了看法,大家兴奋地讨论究竟是久美子小姐没去参加自己的婚礼更离经叛道些,还是世津子小姐直接闯进诚一郎大人的寝间当面顶撞大家长的行为更胆大妄为些。

  “可是世津子小姐生气时的样子真的非常美丽!”有年轻的家仆在七嘴八舌地议论中插进了一句感叹。

  围在一起的众人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又不约而同地齐齐沉默着没去反驳。

  久美子也这么认为,胡安生气的时候确实美得让人窒息。就在下午,她被崇子一脸凝重地引着前去诚一郎寝间的门外时,透过半开的门看见胡安怒不可遏地站在躺坐着的大家长面前,气势凌人居高临下地睨着面前武藤家的现任家主。

  “……要不大爷爷您再用心找找,说不定我父亲遗落在外的众多子女中,有比我更适合做您侄孙女的人选呢!”久美子刚站稳就听见世津子震天撼地的发言,惊得她直接僵在原地。

  “这是怎么了?!”久美子惊惧地望着神情凝重站在一旁的崇子。

  “世津子知道联姻的事了。”崇子低低地说道。

  “你们告诉她了?”久美子忙地问道,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如果非要提一点的话她发现自己居然觉得庆幸,庆幸于诚一郎没让她来告诉胡安这件事,看着此时一脸讥讽笑意无所畏惧的胡安,久美子简直不敢相信换做自己来面对这样的胡安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世津子见了迹部家的那孩子后没多久就找过来了。”崇子扭着一双淡眉,看上去此时的她对迹部景吾应该颇多意见。

  “那小子说的?”久美子张着嘴摇着头,真是没想到啊没想到,这迹部景吾倒是和传闻里一样目中无人啊。

  在久美子和崇子说话的间隙,房间里的胡安也没闲着,她毫不避违地看着身着睡衣烦闷无比地躺在床榻上的诚一郎,毫不留情地奚落着他的种种安排。

  “……这个主意您已经有了不少年了吧,让我想想,忠二能找到我那会儿您该不会就已经开始排篇布局了吧?真的是深谋远虑呢!”胡安十足讽刺地鼓起掌来,“忠二跟我说武藤家是日本数一数二的大家族的时候我还不信,现在可算是见识到了,从靠卖女儿求荣的这个角度来说,日本第一实在是屈居了您,您该是世界第一,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谋略家!”

  “您怎么不说话?”胡安的语调轻急缓重转变得格外流利,丝毫没辜负她的歌唱天赋,“大爷爷这样可是显得我太不知天高地厚了,我应该跪谢您给了我武藤的姓氏,代表武藤家轰轰烈烈地嫁过去,从此孝女贞妇千古流传百世流芳,这样才不愧武藤家对我的悉心栽培教养——”

  “住口!”武藤诚一郎一拳砸在身侧的被褥上,他的脸崩得紧紧的,能让人看见他因过度愤怒而紧咬的牙关,一双过度劳累所致的混浊双眼此时也布满血丝。

  “这您就生气了?我还没说完呢!”胡安完全不将诚一郎的怒气放在眼里,依旧抬着下巴挑着眉,“大爷爷您要是看不惯我就赶紧把我赶走,要扔要骂随您便,不让我姓武藤也没关系,我这个性格一时半会儿怕是改不了了,如其让您和武藤家继续蒙羞,还不如加紧时间找到我的姐姐妹妹给人送过去,这样您面子里子都好受些。”

  门外的崇子和久美子简直被这一番话惊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崇子甚至抓着久美子的手问她世津子平时也是这样的吗。

  久美子更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说胡安知书达理风趣幽默?还是说她能力强酒瘾大?可从眼下这副情状来看她是说什么都没有说服力了。看着此时威风凛凛的胡安,久美子才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好好了解过她。

  “把她给我带回房间!”诚一郎不愿再多听胡安说一句话,他本就因为要准备祭神礼而耗费了太多心神,此时更因为胡安头疼地快要裂开,他看向站在门口的崇子和久美子,一向说一不二的作态里罕见地多了一丝殷切的求助。

  看来连诚一郎也招架不住怒火中烧的世津子。

  久美子硬着头皮走进房间,抓着胡安的手就要将她往外拖。

  “久美子你是知道的对吧?”胡安抽出自己的手,往后退了几步防备地看着久美子,“送我进冰帝的是你,从一开始你就知道他们的安排对吧?”

  朝夕相处的人也在欺骗自己,胡安不敢继续往下想,忠二呢,忠二送自己来日本的时候是否也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是否真的如她说的气话那样,从接回六岁的她那时开始,他们就准备把她当做一件礼物去为武藤家换取更加丰厚的回礼了?

  “你先冷静下来,我待会儿和你解释。事情没你想的那样糟糕。”久美子再次握住胡安的手腕,目光真挚闪动。

  因这事,武藤家折腾到了半夜,迹部躺在为自己准备好的房间内,远远地听见廊檐下往来不止的脚步声。夜里雨还在下着,雨滴落在伞布上的声音也愈发清晰,远处的争执声与交谈声已经听不见了,倒是半夜里武藤家的家庭医生夜雨中赶来,听着庭院里窸窸窣窣的私语声,迹部得知了武藤诚一郎身体不适的消息。

  胡安必定是大闹了一场,只是不知,武藤家对此的态度如何。

  在横跨了半方庭院的女眷处,胡安也躺在床铺上无法入睡。即便久美子再三向她保证,这段所谓的政治联姻还在观望状态,是否真的要安排她嫁进迹部财团还要看两家后续的合作情况,但胡安心知肚明这只是一剂安慰药,身在日本的她将始终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来到日本要面对的是这样的一件事。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去向和安排,反倒她本人却对此一无所知。这样想来,迹部从一开始调查她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吧,在迹部宅邸的时候遇到迹部夫人也不会只是巧合。

  窗外的雨声依旧,胡安裹着毯子辗转反侧,最后焦躁地一把掀开毯子,起身出门。

  寒冷能让人迅速平静下来。

  胡安坐在幽暗的茶室里,面无表情地回想着白日里崇子的教导,有条不紊地烹茶。夜雨声声入耳,在一片黑暗中只有一盏小小的烛台摇曳着光辉,等待茶水煮沸的时间里胡安就静静地盘坐在茶桌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每当她陷入烦闷中的时候都会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消解整理不宁的心绪。武藤忠二从伦敦东区接走她的那个夜晚,她就一个人在宅邸的书房里将所有书依照分类和首字母顺序一一排列放好。她并非一定要去做这件事,而是做这件事可以令她心绪平静下来。

  与大多数天赋异禀的孩童一样,胡安幼年时期表达情绪的意愿也很低,很多时候她都无法如其他同龄人一样顺利地从倾诉和拥抱中汲取养分,她只有思考,只有平静。心智过早成熟的代价是过早地放弃求助和表达。

  这种习惯她保持到现在。有时是折纸,有事是烘焙,有时则是这样因地制宜地烹茶。

  望着冒着白色热气的茶壶,胡安想起今天久美子所说的话。武藤家和迹部财团的联姻是当下看来最合适的合作方式,介于武藤家的政治身份,他们需要以一种更为模糊的界定方式来实现更深层的合作目标,单纯的商业合作中无法规避的那些重组与分摊问题都会因这场联姻的出现迎刃而解。

  胡安明白久美子隐而不提的那些细节里是自己最好不要过问的事情,若她只是旁观者是绝不会让自己牵连其中分毫,可她是这场联姻的主角。武藤家只有她一个适龄的女孩。

  想到这胡安觉得格外讽刺。好像她经历了那样曲折的过往,就只是为了站在这里,给武藤家的婚姻奉上一个新娘。

  她闭目深吸一口气,再抬眼的时候看到了下午她的插花作业。经过一个下午,天堂鸟的花瓣已经卷曲枯败,那浅口瓷盘上再也不是遒劲向上的野心,而是落寞不甘的消寂。胡安站起身来,拿过架子上的剪刀,顶着夜雨跑进了庭院里。

  迹部撑着白日那柄雨伞漫步到茶室附近时,首先看到的便是蹲在池边去剪那菖蒲叶的胡安。

  看来今晚睡不着的人不止自己一个。

  迹部信步走去,站在了胡安的身旁。胡安看见那双圆头皮鞋,便知道了来者身份,没有说话,她握着根茎的手轻轻一拽,便将几株菖蒲连根拔起。

  她站直身体,与迹部对视了一眼,又径直走到庭院深处的矮墙边上。迹部跟在身后,看她又蹲了下去,在灌木丛中寻找着什么。此时胡安的衣服已经被淋湿,她身上穿的还是件单薄的长睡裙,只是在外面堪堪地套了件针织开衫。迹部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男士外套落在自己头上的时候胡安差点吓到瘫软,恼怒地回头时看见一双更加恼怒的眼睛。

  “不想死就穿好。”迹部沉着声音说,看见胡安如意料之中抬手就想把衣服扔回来,迹部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你如果不想让人知道本大爷和你在这夜会就老实点。”

  抓住了胡安不想和他攀上任何关系的心理,迹部终于能够顺心地看着胡安沉默着任自己的外套搭在她的身上了。

  “你在这做什么?”迹部顺其自然地问道,第一句话发生后,其后的对白就会顺畅许多。

  “你能看见南天竹果吗?”胡安头也不回地说。

  “那是什么?”迹部弯腰蹲下,看着面前的一丛灌木。

  “一种红色的果子,像红豆。插花用的。”

  没想到胡安大半夜冒雨找的就是这些东西,迹部看了眼她放在膝盖上的湿淋淋的菖蒲,忍不住说了句“不华丽的女人”。

  胡安对迹部的口癖已经免疫了,她压根没有理会迹部的话,反倒实在冷得有些难受,她老实地将胳膊也套进了外套的袖子里。那种躲闪又神秘的气味又钻进了她的鼻腔里,胡安看着紧挨着自己的迹部,皱眉问道:“你喷了香水?”

  迹部握着细嫩枝丫的手稍微怔住,他明显愣了一下,却又当做没事发生一般将手中握着的植物拽了出来,“没有”,他简短地答道,可胡安却从这语气中听出了愉悦。

  胡安这时才想到她闻到的可能不是香水味,而是荷尔蒙作祟下的生理气味,她顿时有些尴尬。比起政治联姻这个话题更劲爆的,是在这种情况下她居然还会发自本能地对迹部抱有好感。

  “是这个吗?”迹部摊开手中的红色果实,朝着胡安问道。

  胡安低着头,将脸埋进男士外套的领子里,看了眼迹部掌心的东西,烦闷地“嗯”了一声,“但是我需要的是一小株。”她闷闷地说。

  回茶室的途中胡安还从那株八重樱上剪下一截花枝,毫不吝惜地将花枝上的樱花一一摘下随手扔到水池里,直到觉得有些冷才架不住抱着还剩零星几朵的花枝回到了茶室。

  茶室里的热水早已煮沸放凉,胡安不得以倒掉温热的水,重新接水烧了起来。在水烧开的功夫里,她开始忙活那一整怀的花草。

  除却南天竹、菖蒲外,她还折了几枝小菊和百合,因为庭院里石灯的光实在微弱,她没能找到山茶花枝,而是用了樱花枝代替。借着微弱的烛光,胡安专心致志地修剪起花枝造型来。

  迹部看出她这是在插花,这是茶道里必不可少的第一步。他好暇以整地坐在茶桌对面,看着胡安认真的一张脸。她的头发已经被淋湿,弯曲着贴着她有些苍白的面颊,而他的外套对她而言过于肥大,轻巧地遮住针织开衫,只露出下摆单薄的白色棉布睡裙。与这苍白孱弱的外表相对的,是胡安认真且坚韧的神情。迹部觉得她坚不可摧,又觉得她无比美丽。

  “淋半天雨就是为了做这些?”迹部的手肘撑在茶桌上,小炉里的火焰让他的心口渐渐地温热起来,“心情不好吗?”

  “嗯。因为心烦。”胡安看了他一眼,像是责怪他的明知故问。

  迹部也并不恼。茶室似乎总有这种魔力,可以随手一挥就平息人心中的焦躁不安,在胡安的动作和呼吸声中,困倦偷偷地向他侵袭而来。

  “好了。”就在迹部困意燎天的时候,胡安的话终结了这种状态。他坐直了身体,看着胡安身体一侧的陶盆。

  出乎意料的,这件作品亲切怡人的如同胡安中途换了一个人格。在菖蒲与南天竹果掩映下的是开得含蓄宁静的绿百合,三两只小菊掐头去尾,只贡献了粗糙苦涩的绿叶,而那枝被摘去所有花苞,只在枝头有着一点青绿的樱花枝生长攀援在空中,如同神来一笔为这怡人亲切增添了一点舒展的灵魂。繁简结合,虚实相生,源于自然而又高于自然。

  迹部看着面上颇为欣慰的胡安,感受到了来自她的喜悦与欣喜。

  “要喝茶吗?”胡安问道。

  迹部瞬间便明白了,虽然尚不知胡安之前思考得出究竟是哪种结论,但她一定是已经想通了什么。

  没等来迹部的回应,胡安兀自地替他沏了杯茶,放到他面前。“喝完我们就都回去吧。”她说道。

  迹部接过茶杯,轻酌慢饮三口后才缓缓问道:“想明白了吗?”

  胡安点点头,“想明白了,”她熄了炉火,将陶盆放到展台上,“先顺其自然吧,在一切都不明朗的时候,等待也是一种选择。”

  “你呢?”她蓦然回头,盯着迹部,“你能接受被这样地安排吗?”

  迹部赏玩似地看着胡安,轻笑着回答道:“从来没有人这么问过本大爷。”

  “为什么?”胡安不假思索地追问。

  “因为这也是我的责任。”

  胡安在这一刻才突然意识到她与迹部之间的不同。在此之前,她都是她自己,她没有别的责任要承担,没有别的期待要兑许,她可以一直是她自己。但迹部呢?他要怎么做才好呢?他被夹在这责任与意愿之间,既不叫他如愿,也不让他痛快,夹在这中间的他又是以怎样的心情坐在自己的面前的呢?胡安看着迹部,忽然觉得悲伤。

  请收藏本站:https://www.aptfone.com。AP小说网手机版:https://m.aptfone.com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