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春日祭神礼（四）
武藤家的春日祭神典礼在傍晚五点黄昏之时举行。胡安穿着一身灰蓝色绘羽的白色和服，极为正式地盘起发髻，跟随在崇子后面迎接着每个来参加祭神典礼的宾客。
“这就是忠二的孙女吧？”客人看着站在崇子身后恭敬端庄的胡安，颇为高兴地聊到，“真是个如花般漂亮的孩子。”
这样的话胡安今天听的已经够多的了。几乎每一个前来观看典礼的客人看见她时都会发出类似的感叹，起初她还真情实感地觉得高兴，后来次数多了，她也就发现这些如出一辙的感叹只是社交场上的寒暄和套路。
经过一天心情的大起大伏，胡安此刻的心绪已经相当平静了，她看着这些盛装出席的大人物们，就像看到学生会派对上流水的学生一样，本质上都与她没什么干系。迹部德子评价学年派对是“不入流的交际”的时候，心中参考地是否是这样一场盛会呢？
想到这里，她忽然好奇迹部去了哪里，从今天下午开始自己就没见过他了。
中途久美子来过一次，胡安立刻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到一边，别扭又紧张地问道:“迹部人呢？该不会被找去训话了吧？”
看见胡安这副模样久美子还能猜不出什么吗，她抽出自己的手，毫不客气地说道:“现在知道担心了？你昨天大闹一场的时候怎么不担心？比起担心他你还是好好担心自己吧。”
久美子压抑了一天的不快终于有了发泄的机会。在迹部擅自告诉胡安这件事后她忙上忙下料理事余，一面要面对怒气冲冲的胡安，一面要承载来自诚一郎的责备，更可怕地是还被叫去见老家伙们。想起不久前面见武藤家老一辈家主们的场景，久美子至今还有些胆寒。
“他被带去见曾祖父了。”久美子说道，看见胡安不甚了解的表情，她忽然有些得意，“别想了，你待会儿也要去，那群老家伙可不比诚一郎好说话。”
胡安本还觉得是久美子夸大其词故意吓唬她，直到她被领着去了金阁，进了房间两侧皆端坐着一群老人们的房间。
“世津子。”坐在上座的白发老人中气十足地叫道她的名字。
在老人说完她名字陷入沉默的间隙里，她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毫不客气的审视目光。胡安觉得自己大概得是石头做的才能对这些丝毫没有羞耻善意的□□目光没有抵触情绪，这些人也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定完价的物品。
“你和迹部家的婚约是我们决定的。”老人说道，他的语气稀松平常地好像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日常用语，胡安惊讶于人是如何能够这样卑劣地操控别人的人生还能全然没有半分愧疚。
“如果不是年龄合适，这件事也轮不到你。毕竟你是个私生子。”老人继续说道，他看见了胡安眼中的不以为然，却也并不在意。
“忠二和你父亲都违背了家族的意志，既然如此，这代价就由你来承担。”与诚一郎不同的是，这个房间里的老家伙们要见她，就好像只是单纯地想看她是否手脚齐全，连说出的话也仅仅就只是单方面的告知:我决定了婚约，你是个残次品，由你承担代价。
“你现在所能享受到的一切都是这个家族的荣光，作为家族的一份子，你也当有为家族付出的觉悟。这件事对你而言本就是天赐的好事。”坐在一侧的老人们中间有人开口说道，“忠二让你回来就是已经明白违背家族的下场，你不要再重蹈覆辙了。”
胡安自然明白这个意思。忠二不顾家族反对执意离婚逃去了英国，自此也失去了儿子的抚养权和家族的救济。虽然不知道中途又是如何被武藤家重新接纳的，但胡安想这其中也必定与武藤家达成了某种约定。
回到典礼上的胡安第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崇子身侧的迹部，来往的宾客都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他，窃窃私语着。
“迹部财团的小公子怎么在这？还站在武藤夫人那？”
“这样隆重的场合……该不会两家……”
站在风口浪尖的迹部对这一切的揣测与议论都置若未闻，如同一把锋利的长剑，周身明明都是不容置喙的寒光，却依旧被人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胡安忽然觉得一向不可一世的迹部狼狈了起来，他还太过年轻，依旧无法同这些陈旧腐朽的事物对抗，重压之下他是否也只能顺应潮流收敛起真实的一面，用精心编织好的面目来面对这里的尔虞我诈？
胡安有些看不下去了。迹部不该是这样的存在，他应该是她第一次见到时那样，睥睨一切的、无所畏惧的、让人情愿全身心托付追随的。她觉得前所未有的混乱。对权力的反抗，对自我的失望，以及对他人的感同身受，这四面八方涌来的繁杂情绪裹挟着她堕入更深的漩涡里。
“世津子？这么站在那里呀，快过来。”她抬起头，看到崇子温和的目光向她投来，而在她身边的迹部，也同样担忧却也宽慰的目光看着她。
胡安神思不济地站在崇子的另一边，此时已快七点，宾客们也都快到齐了，迎宾处已经没什么人了。
“见过家主们了？”崇子开口问道。
“嗯。”胡安答道。
“他们说的话让你难过了？”崇子语调轻缓，就像母亲安慰受挫的孩子那般。
胡安摇摇头。
“典礼快开始了，崇子夫人还是先去吧，世津子这里就交给我了。”迹部朗声说道。
不知道胡安不在的时间里迹部究竟对崇子施展了怎样的魔法，胡安所看到的就是迹部说完话后，崇子立即了然会意地笑着赞许地点点头，她伸手轻轻贴上胡安的后背，笑着说道:“那么世津子就交给你了。”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远处渐渐响起神楽舞的奏乐声，胡安看着灯火通明的那一处，说不出的心烦。
“该不会只几句话就意志消沉了吧？”迹部说道，他站在胡安一旁，将胡安脸上焦躁不安的神情一览无遗，“只能做到这种程度的话就不要说顺其自然了，早些离开日本或许比较好。”
“这就是你独特的打气方式吗？”胡安神情无聊地瞥了他一眼，对迹部大爷别扭地激励
方式表示无法接受。
见胡安还有精力挖苦自己，看来问题还不算糟糕。
“而且我只是说了顺其自然，并没有说要答应婚约，你不要自作多情好吗？”
嗯……这么有精神，看来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不华丽的女人。”迹部从胡安身边穿过，径直向神社方向走去。
胡安默不作声地跟在后边，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你说这话时总感觉像是在撒娇……喂迹部，你是在撒娇吗？你为什么要撒娇？”
迹部算是明白了，胡安消化负面情绪的能力大概为零，不是通过其他事情排解，就是要寻别人麻烦。这样追着自己自说自话，和愿望落空无理取闹的小孩子又有什么不同？
“喂，迹部你就不生气吗？他们叫你和一个不喜欢的人结婚你不生气吗？”胡安依旧跟在后面，神情懒散，明明有气无力却还执意追问道。
迹部已经无视她了。
“……迹部你好可怜啊迹部……”得不到回应的胡安已经开始丧失理智走嘲讽路线，“不能再和其他女孩子们约会你心里一定很委屈吧，要不我们就说彼此看不顺眼解除——啊——”
一头撞在迹部的后背上，胡安捂着鼻子弯腰后退了几步，还未等她抱怨的话说出口，迹部就已经转身向后几步跨到她面前，手指在她额头上一弹——胡安又后退了几步。
“昨天是谁说已经想明白了的？”迹部看着胡安吃痛地抬手捂着额头，鼻尖通红通红的。
这一弹像是弹到胡安的神魂归位，她眼睫一抬，睁着一双黝黑的瞳仁责备地盯住迹部，“我想明白了，不过你呢？被迫去做不情愿的事你就真的一点都不生气？明知是火坑还往里跳，你的问题比我严重得多好吧？”
迹部微微一愣，他原以为胡安是在后悔，可是她居然是想替自己考虑，这算什么？自身难保了还要担心他？是太低估他了，还是太看得起自己？
脑门上又挨了一记爆栗，胡安终于忍无可忍想要还手回去，只是中途间就被迹部早有防备地拦下，她试着抽回被抓住的手肘，但没能成功。
胡安恼怒地抬起头，想问迹部到底要干什么，结果她刚抬头，就对上迹部一双晦暗不明的眼睛，她依稀可以从他的瞳仁里看见自己的小小倒影。
迹部抓着自己手肘的手腕稍一用力，胡安就被轻巧地带近他身边，几乎是条件反射的，胡安的另一只手就护在了身前，阻止二人间距离的进一步拉近。
迹部看见她一贯地自卫方式，哂笑着贴在她耳边，恶作剧地说道:“这么防备本大爷却还要担心我的处境……胡安，你不觉得自己很矛盾吗？”
如他所料一般，下一秒胡安就伸手推开了他，几乎没让迹部有看清她表情的机会，胡安提步就向神社的方向低头走去，走了几步后不知为何身形一滞，还未等迹部反应过来又迅速小跑着逃走了。
简直就像是落荒而逃。
“真想顺其自然就先更坦诚些吧。”迹部看着胡安白色的背影消失在两排青松之后，低声说道。
在星星都升起的时候，这场属于春日的祭神礼也快要落下帷幕。当迹部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走到武藤家的席座之中时，有关武藤家和迹部家联姻的讯号已经不言而喻。人们看着迹部意气风发的背影，都忍不住感叹着他得天独厚的出身和际遇。
“有谁能够如迹部景吾一样幸运？”
“命运总是眷顾天才。”
“如果我能有他一半的……”
议论的浪潮里，胡安状若不经意地看向迹部，她知道他一定也能听见这些声音。可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迹部景吾都一如既往的无可挑剔。
这些时刻里胡安才又能更加深刻地感受到她与迹部之间的差距。她自诩已经算是聪慧的人，也是承载着鲜花和掌声成长的人，但却依旧无法真的做到摈弃个人情绪，迹部当然也无法，他也是真实存在的一个人，不能真的做到无知无觉，可胡安看不见他的困惑和消沉。他真的存在着吗？他又存在于哪里？属于迹部景吾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世界？是如她所想那般恢宏雄伟，还是如此时这般粘稠煎熬？
发觉到胡安的心不在焉，久美子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专心些，有很多人都在看着你。”
直到这时胡安才后知后觉，众人目光中的绯闻主角，除了迹部之外还有一个她。也是这时胡安才意识到，从今晚开始，未来的一段时间里她都会因为迹部而被人谈及、被人打探，她也要渐渐习惯这肆无忌惮的目光和议论。
胡安并不惧怕这些。比起身处舆论的漩涡中心，她从心里可能更害怕自己会一直默默无闻。只是在被人注视之余，她不免问自己究竟有没有做好站在迹部身边的准备？
她想起网球部那些不绝于耳的高声呐喊，还有那些那些属于迹部的爱慕者们的眼神目光，她无法确定，她将要面对的会是迹部的荣光，还是滔天的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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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忠二的孙女吧？”客人看着站在崇子身后恭敬端庄的胡安，颇为高兴地聊到，“真是个如花般漂亮的孩子。”
这样的话胡安今天听的已经够多的了。几乎每一个前来观看典礼的客人看见她时都会发出类似的感叹，起初她还真情实感地觉得高兴，后来次数多了，她也就发现这些如出一辙的感叹只是社交场上的寒暄和套路。
经过一天心情的大起大伏，胡安此刻的心绪已经相当平静了，她看着这些盛装出席的大人物们，就像看到学生会派对上流水的学生一样，本质上都与她没什么干系。迹部德子评价学年派对是“不入流的交际”的时候，心中参考地是否是这样一场盛会呢？
想到这里，她忽然好奇迹部去了哪里，从今天下午开始自己就没见过他了。
中途久美子来过一次，胡安立刻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到一边，别扭又紧张地问道:“迹部人呢？该不会被找去训话了吧？”
看见胡安这副模样久美子还能猜不出什么吗，她抽出自己的手，毫不客气地说道:“现在知道担心了？你昨天大闹一场的时候怎么不担心？比起担心他你还是好好担心自己吧。”
久美子压抑了一天的不快终于有了发泄的机会。在迹部擅自告诉胡安这件事后她忙上忙下料理事余，一面要面对怒气冲冲的胡安，一面要承载来自诚一郎的责备，更可怕地是还被叫去见老家伙们。想起不久前面见武藤家老一辈家主们的场景，久美子至今还有些胆寒。
“他被带去见曾祖父了。”久美子说道，看见胡安不甚了解的表情，她忽然有些得意，“别想了，你待会儿也要去，那群老家伙可不比诚一郎好说话。”
胡安本还觉得是久美子夸大其词故意吓唬她，直到她被领着去了金阁，进了房间两侧皆端坐着一群老人们的房间。
“世津子。”坐在上座的白发老人中气十足地叫道她的名字。
在老人说完她名字陷入沉默的间隙里，她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毫不客气的审视目光。胡安觉得自己大概得是石头做的才能对这些丝毫没有羞耻善意的□□目光没有抵触情绪，这些人也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定完价的物品。
“你和迹部家的婚约是我们决定的。”老人说道，他的语气稀松平常地好像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日常用语，胡安惊讶于人是如何能够这样卑劣地操控别人的人生还能全然没有半分愧疚。
“如果不是年龄合适，这件事也轮不到你。毕竟你是个私生子。”老人继续说道，他看见了胡安眼中的不以为然，却也并不在意。
“忠二和你父亲都违背了家族的意志，既然如此，这代价就由你来承担。”与诚一郎不同的是，这个房间里的老家伙们要见她，就好像只是单纯地想看她是否手脚齐全，连说出的话也仅仅就只是单方面的告知:我决定了婚约，你是个残次品，由你承担代价。
“你现在所能享受到的一切都是这个家族的荣光，作为家族的一份子，你也当有为家族付出的觉悟。这件事对你而言本就是天赐的好事。”坐在一侧的老人们中间有人开口说道，“忠二让你回来就是已经明白违背家族的下场，你不要再重蹈覆辙了。”
胡安自然明白这个意思。忠二不顾家族反对执意离婚逃去了英国，自此也失去了儿子的抚养权和家族的救济。虽然不知道中途又是如何被武藤家重新接纳的，但胡安想这其中也必定与武藤家达成了某种约定。
回到典礼上的胡安第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崇子身侧的迹部，来往的宾客都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他，窃窃私语着。
“迹部财团的小公子怎么在这？还站在武藤夫人那？”
“这样隆重的场合……该不会两家……”
站在风口浪尖的迹部对这一切的揣测与议论都置若未闻，如同一把锋利的长剑，周身明明都是不容置喙的寒光，却依旧被人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胡安忽然觉得一向不可一世的迹部狼狈了起来，他还太过年轻，依旧无法同这些陈旧腐朽的事物对抗，重压之下他是否也只能顺应潮流收敛起真实的一面，用精心编织好的面目来面对这里的尔虞我诈？
胡安有些看不下去了。迹部不该是这样的存在，他应该是她第一次见到时那样，睥睨一切的、无所畏惧的、让人情愿全身心托付追随的。她觉得前所未有的混乱。对权力的反抗，对自我的失望，以及对他人的感同身受，这四面八方涌来的繁杂情绪裹挟着她堕入更深的漩涡里。
“世津子？这么站在那里呀，快过来。”她抬起头，看到崇子温和的目光向她投来，而在她身边的迹部，也同样担忧却也宽慰的目光看着她。
胡安神思不济地站在崇子的另一边，此时已快七点，宾客们也都快到齐了，迎宾处已经没什么人了。
“见过家主们了？”崇子开口问道。
“嗯。”胡安答道。
“他们说的话让你难过了？”崇子语调轻缓，就像母亲安慰受挫的孩子那般。
胡安摇摇头。
“典礼快开始了，崇子夫人还是先去吧，世津子这里就交给我了。”迹部朗声说道。
不知道胡安不在的时间里迹部究竟对崇子施展了怎样的魔法，胡安所看到的就是迹部说完话后，崇子立即了然会意地笑着赞许地点点头，她伸手轻轻贴上胡安的后背，笑着说道:“那么世津子就交给你了。”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远处渐渐响起神楽舞的奏乐声，胡安看着灯火通明的那一处，说不出的心烦。
“该不会只几句话就意志消沉了吧？”迹部说道，他站在胡安一旁，将胡安脸上焦躁不安的神情一览无遗，“只能做到这种程度的话就不要说顺其自然了，早些离开日本或许比较好。”
“这就是你独特的打气方式吗？”胡安神情无聊地瞥了他一眼，对迹部大爷别扭地激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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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胡安还有精力挖苦自己，看来问题还不算糟糕。
“而且我只是说了顺其自然，并没有说要答应婚约，你不要自作多情好吗？”
嗯……这么有精神，看来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不华丽的女人。”迹部从胡安身边穿过，径直向神社方向走去。
胡安默不作声地跟在后边，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你说这话时总感觉像是在撒娇……喂迹部，你是在撒娇吗？你为什么要撒娇？”
迹部算是明白了，胡安消化负面情绪的能力大概为零，不是通过其他事情排解，就是要寻别人麻烦。这样追着自己自说自话，和愿望落空无理取闹的小孩子又有什么不同？
“喂，迹部你就不生气吗？他们叫你和一个不喜欢的人结婚你不生气吗？”胡安依旧跟在后面，神情懒散，明明有气无力却还执意追问道。
迹部已经无视她了。
“……迹部你好可怜啊迹部……”得不到回应的胡安已经开始丧失理智走嘲讽路线，“不能再和其他女孩子们约会你心里一定很委屈吧，要不我们就说彼此看不顺眼解除——啊——”
一头撞在迹部的后背上，胡安捂着鼻子弯腰后退了几步，还未等她抱怨的话说出口，迹部就已经转身向后几步跨到她面前，手指在她额头上一弹——胡安又后退了几步。
“昨天是谁说已经想明白了的？”迹部看着胡安吃痛地抬手捂着额头，鼻尖通红通红的。
这一弹像是弹到胡安的神魂归位，她眼睫一抬，睁着一双黝黑的瞳仁责备地盯住迹部，“我想明白了，不过你呢？被迫去做不情愿的事你就真的一点都不生气？明知是火坑还往里跳，你的问题比我严重得多好吧？”
迹部微微一愣，他原以为胡安是在后悔，可是她居然是想替自己考虑，这算什么？自身难保了还要担心他？是太低估他了，还是太看得起自己？
脑门上又挨了一记爆栗，胡安终于忍无可忍想要还手回去，只是中途间就被迹部早有防备地拦下，她试着抽回被抓住的手肘，但没能成功。
胡安恼怒地抬起头，想问迹部到底要干什么，结果她刚抬头，就对上迹部一双晦暗不明的眼睛，她依稀可以从他的瞳仁里看见自己的小小倒影。
迹部抓着自己手肘的手腕稍一用力，胡安就被轻巧地带近他身边，几乎是条件反射的，胡安的另一只手就护在了身前，阻止二人间距离的进一步拉近。
迹部看见她一贯地自卫方式，哂笑着贴在她耳边，恶作剧地说道:“这么防备本大爷却还要担心我的处境……胡安，你不觉得自己很矛盾吗？”
如他所料一般，下一秒胡安就伸手推开了他，几乎没让迹部有看清她表情的机会，胡安提步就向神社的方向低头走去，走了几步后不知为何身形一滞，还未等迹部反应过来又迅速小跑着逃走了。
简直就像是落荒而逃。
“真想顺其自然就先更坦诚些吧。”迹部看着胡安白色的背影消失在两排青松之后，低声说道。
在星星都升起的时候，这场属于春日的祭神礼也快要落下帷幕。当迹部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走到武藤家的席座之中时，有关武藤家和迹部家联姻的讯号已经不言而喻。人们看着迹部意气风发的背影，都忍不住感叹着他得天独厚的出身和际遇。
“有谁能够如迹部景吾一样幸运？”
“命运总是眷顾天才。”
“如果我能有他一半的……”
议论的浪潮里，胡安状若不经意地看向迹部，她知道他一定也能听见这些声音。可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迹部景吾都一如既往的无可挑剔。
这些时刻里胡安才又能更加深刻地感受到她与迹部之间的差距。她自诩已经算是聪慧的人，也是承载着鲜花和掌声成长的人，但却依旧无法真的做到摈弃个人情绪，迹部当然也无法，他也是真实存在的一个人，不能真的做到无知无觉，可胡安看不见他的困惑和消沉。他真的存在着吗？他又存在于哪里？属于迹部景吾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世界？是如她所想那般恢宏雄伟，还是如此时这般粘稠煎熬？
发觉到胡安的心不在焉，久美子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专心些，有很多人都在看着你。”
直到这时胡安才后知后觉，众人目光中的绯闻主角，除了迹部之外还有一个她。也是这时胡安才意识到，从今晚开始，未来的一段时间里她都会因为迹部而被人谈及、被人打探，她也要渐渐习惯这肆无忌惮的目光和议论。
胡安并不惧怕这些。比起身处舆论的漩涡中心，她从心里可能更害怕自己会一直默默无闻。只是在被人注视之余，她不免问自己究竟有没有做好站在迹部身边的准备？
她想起网球部那些不绝于耳的高声呐喊，还有那些那些属于迹部的爱慕者们的眼神目光，她无法确定，她将要面对的会是迹部的荣光，还是滔天的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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