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九章:契约(中)_云中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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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九章:契约(中)

  我屏息凝神,迫使自己去适应脖颈上由他呼吸带来的一阵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直到一波一波挠人心肝的颤栗过去,冷静下来,方问道:“跟你去凉州,我是什么?”

  我感觉到刘恕抱着我的胳膊明显地僵了一下,语气甚冷:“你想要名分?”

  我叹了口气:短短一句话,便生生劈出一条鸿沟来。

  刘恕极为不满,语气更冷:“说话,我耐心不多。”

  我笑问道:“倘若我是一只徜徉在烂泥里晒着太阳、优哉游哉过小日子的懒乌龟,你还会觉得我想被供奉在庙里,享受香火么?”

  刘恕默然不语。

  “向良,我和你不一样,和温衡、拓跋飞也不一样。你们都有身份、有过去、有牵绊、有所求,很清楚自己是什么人、要做什么事、要往哪里去。可我是空虚的、没有根的。我们不一样,所以我没法去你的世界、走你的路。我若跟你走,对你而言,不过是多一件新鲜的玩具,对我而言,却等同于斩断了所有脉络,彻底迷失,活得不明不白。”

  刘恕略作思索,道:“你说得玄之又玄,不过是想查明自己的身份来历。这有何难,我替你查。”

  我轻笑出声:“你难道没查过么?”又问:“可查到了什么?”

  刘恕再度缄默。

  我不是没有对他抱过期待,可自下山后,我越来越发现自己确确实实古怪得很,满身都是谜团,连我自己都琢磨不透,他纵有通天手段,又该从何查起呢?

  我强咽下心里的苦涩,笑嘻嘻地道:“我头骨尽碎之事,想必桓之已告诉你了。你看,老天爷这么捉弄我,却舍不得让我死,说不定我的故事很有意思呢,远比给你当小情人有趣多了!所以呀,你别想诓我跟你去凉州,我不去。”

  这话可说是无礼了,但刘恕却没有丝毫动怒的迹象,继续安静而认真地听我说着。

  在同一条河里滑倒两次后,我突然明白了,为何不论敬他、畏他、求他、胁他,皆无法触动到他。因为任何有目的、有掩饰、有保留的行为,都瞒不过他那双洞察秋毫的眼睛。

  而能触动到他的,唯有真实,不论这真实是否合他的意、顺他的心。

  一念及此,我卸下所有心防,摒除一切杂念,敞开心扉,完完全全忠于本心,不再顾虑任何后果,只将他当作一位倾诉对象。

  “小村姑流落深山遇见公子爷,这种事发生的概率太低了,整个历史中都挑不出几例来,我真是撞了大运。我若跟了你去,毋庸置疑,定会过得衣食无忧、风风光光,为人所艳羡,说不定还会随你名载青史。我也很想这么做,活在你的荫蔽之下,从此不用为生存辛劳、不必为生活奔波。每日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想着怎么讨你欢心,好让你多爱我一些,爱我久一些,这事也许没我想的那般简单轻松,但一定比挑战未知的风风雨雨、面对诡谲的叵测前程舒服许多。假如我爱你入骨,一腔痴心,无怨无悔,也许我会考虑选择这样的人生。”

  我深深吸了口气,低叹一声:“向良,我承认我有点喜欢你,可是并没有多么爱你,我不愿意困守围城,守着你过活。我想寻求真正属于我自己的过去与未来,对我而言,这比荣华富贵……”

  我顿了一顿,道:“比你,重要得多。”

  我一口气说完后,内心竟无比平静,风雨不兴,波澜不起。

  刘恕默然半晌,沉了嗓子,又低又缓地道了句:“嫌命太长了?”

  我赶紧摇了摇头。

  他两臂略收,将我抱紧了些,又沉默了片刻,冷冷地道:“说什么过去未来,哼!满嘴大话空话,你可有详明剀切、可以施行之计划?”

  我点了点头:“有大致的方向和计划。”

  刘恕道:“说。”

  “我稍微有些印象,我的家乡,可能叫作‘杭州’——”

  一句话还没说完,刘恕手上猛地使力,勒得我生疼:

  “人口七万以上的城池谓之‘主城’。‘州’是华夏人对主城的惯用称法之一。华夏九大国,梁国有十九座主城、燕国有十七座主城、秦国有二十二座主城、晋国有二十三座主城、周国有九座主城、蜀国有七座主城、楚国有三十六座主城、越国有十五座主城、吴国有十二座主城,统共一百六十座主城,无一名为‘杭’。”

  我只觉冷汗簌簌而下,想了又想,道:“也有可能叫作临安、余杭、钱唐、会稽——”

  “胡编乱造。”刘恕再次打断我的话,冷然道,“华夏九国五百六十七座城池、瀛洲七十二岛、南沙一百零二国、西戎十八部、北胡二百七十一部族,无一地名可对上。”

  我冷汗坠如雨落:“也许我记错了,可我没有隐瞒你,或者欺骗你。”

  刘恕有些不耐烦:“这便是你所谓的‘方向’?”

  我底气不足地小声道:“我想先去吴国和越国走一遭。”

  刘恕很有些不耐烦:“这便是你所谓的‘计划’?”

  我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握住,笑道:“话又说回来,你的大脑也太强悍了,居然能记住那么多地名!”

  刘恕嗤道:“我记性向来很好。”

  我暗叹道:好到这种程度,莫非是传说中的过目不忘?

  刘恕又问:“那之后呢?还有何打算?”

  我坦然道:“我想不了那么远的事,走一步看一步罢。”

  刘恕鼻腔中发出“噗”的一声,竟笑了出来,嘲讽道:“原来这世间真有傻得令人发笑之人。”

  我不以为意,笑道:“能让你笑一笑,我也算没白傻。”

  刘恕又不笑了,沉默了一忽儿,问道:“我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

  我等了一等,见他仍不语,便问道:“没想明白什么?”

  “‘印随反应’是何意?”

  我呆愣良久,方反应过来,怯怯地道:“那日、那日……”

  “我醒着。”刘恕毫不拖泥带水地道,“回答我。”

  我垂了头,低声解释道:“刚出生的小鸭子会把它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物体当作自己的母亲,寸步不离地跟随,全心全意地依赖,这就是印随反应。”

  刘恕遽然将头深深埋进我颈窝,唇贴了上去,发泄般啃咬起来:“黎墨,我是男人,你是女人,不是母鸭和小鸭。”

  我强忍着脖子上的痛意,轻声道:“嗯,我知道。”

  刘恕板着我的肩膀,将我的身子转了过来,迫我看向他,他眸子发红,如染血色,怒火熊熊燃烧,面上笑容如魔鬼般残酷邪恶:“你当真知道?”

  我瞧得心惊,颤声道:“向良……”

  话未说完,他伸手至我衣襟处,用力一扯,领口顿敞,接着他冰冷的手如蛇般钻了进去,覆上我的胸脯,紧紧攥住,毫不怜惜地又掐又捏,胸前传来的疼痛和寒意,不禁令我哆嗦起来。

  刘恕面无表情地道:“我大可先上了你,玩腻后再弃了你。”

  他的手从我胸口上拿开,痛意稍减,可紧接着,膝盖处又传来一阵痛楚:“或者捏碎你的膝骨,教你哪儿都去不得。”

  他放开我的膝盖,又捏住我的脸颊,狂妄地道:“不论我做什么,你都奈何不得。你说,我何必依你顺你,允你诸多可笑的要求?”

  我涩声道:“向良,你会答应我的。”

  无论此时此刻他的态度多么恶劣、言语多么伤人,我都相信他,或者说相信我所理解的他。因为在那个雪夜,我也曾触碰到过他的真实。

  刘恕一把将我推了下去,我摔在冰面上,脸贴着冰,渗骨的凉。

  他站了起来,目光未在我身上停留分秒,转身而去。

  我的胳膊和腿脚都是麻的,短时间内动弹不得。未过多时,夜幕拉下,我抬眼望去,见北极星悬在天上,孤独而明亮。

  我挣扎着爬了起来,整理好衣裳,一摸脸颊,又疼又痒,多半要长冻疮。

  回到驿栈,未免夜长梦多,我拾掇了行囊,打算明日一早便即启程。

  收拾停妥后,我去同温衡、拓跋飞一一道别。

  温衡稍作挽留,见我去意已决,便不再多言,嘱咐了几句,不外乎保重之类的客套话。

  拓跋飞闻得我要走,张大了嘴,呆愣良久,大吼一声:“是不是姓温的又欺负你了?”

  “桓之哪有那么闲,整日跟我过不去?”我颇感到哭笑不得,叹道:“出来这么久,我也要回家了啊!”

  拓跋飞脱口便道:“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我眼眶一酸,柔声道:“小狼人,听你这样说,我太感动了。我能交到你这个朋友真好,谢谢你。”

  拓跋飞别过脸去:“肉麻。”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家离这里很远,所以就不用你送了!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再会。”

  拓跋飞凝神作思,过得良晌,方道:“你家在哪儿,我日后得空时便去找你。”

  我垂了眸,轻声道:“杭州。”

  拓跋飞认真地点了点头:“我记住了。疯子,你一个姑娘家,路上可千万要小心。”

  洗漱罢,我准备睡下时,门突然“咣当”一声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我惊坐而起,便看到了刘恕阴沉的脸。

  我暗暗寻思:我本以为已经过了刘恕这道大关,难道我看走了眼?这位尊贵的王子,终究不能容许“忤逆”的存在么?

  刘恕站在床前俯视着我:“你明日要走,我倒成了最后知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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