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县丞的理想_古代小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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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县丞的理想

  大家用水化了药丸,强行给乔二灌了进去,张知鱼又用针在两人脑后扎了两次,不一会儿乔大乔二就昏睡过去。

  此时已经到了开诊的时候,外头人声嘈杂,大家看着两个隐藏不住的大男人都紧张得额头出了一层汗。

  几个毛脑袋掀开帘子对外张望,正看到何县丞把自己的饼子分给坐在路边流口水的小女孩。

  张知鱼小声说:“只有先找何县丞帮忙了。”

  “他看起来是一个好官。”顾慈也道。

  大家没有更好的办法,新来的知县还不知在哪里,大家认识的官儿里,只有何县丞看起来最像好人。

  张知鱼吞吞口水喊:“何大人——”

  何县丞一愣,拍拍手朝他们走过来。

  大家把帘子拉得很紧,只露出一排脑袋在外头板着脸打量他。

  何县丞长得很瘦,皮肤有些黑,但眼睛很有神,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坏人,但乔大说乔二小时候看起来也不像坏人。

  张知鱼在心头过了几遍何县丞的事,想到叶知县在时,何县丞总是跟着他跑前跑后,听爹说第一个带人去挖流民的也是他。

  但人是会变的,挖被泥土所埋的流民是获取名声的美差,救盐工揭发谈知县却是险事,谈知县还有那些水匪做帮手,在这样的压力下他还能做一个好官吗?

  人是经不起考验的。

  她抬头看了看周围坐在地上的百姓,大家正讨论着回去后把身体养好了要做什么活儿,还有人觉得南水县看起来不错,想留下来做长工。

  张阿公在给一个走路有些瘸的孩子看小腿,那孩子的娘听阿公说还能养回来,一直弯着腰给大夫们道谢。

  张知鱼心中滋味难言,面对不知道会不会来的水匪,不管何县丞是不是真的好官,大家都没有选择了,张家冒不起这个险,顾家和赵家也冒不起,整个南水县手无寸铁的百姓都冒不起。

  按耐住心中的酸涩,几只小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张知鱼慢慢抬头对上何县丞含着笑意的眼,正色问道:“大人,你为什么要当官呢?”

  何县丞冷不防得这一句立时就怔在当场,看着几个孩子紧张认真的脸,只当稚童天真,莲姐儿在家也经常问他莫名其妙的问题。

  不由笑道:“十几年前我刚念书的时候,乡里供我念书的里正和族老也问过我差不多的话。”

  只不过那会儿里正问的是,他为什么要读书。一晃这么多年,他连女儿都跟当时的他一般年岁了。

  “我说想让百姓吃得饱些你们信吗?”何县丞叹道,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丞,如今也就能在乡里再供一两个读书人,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

  但张知鱼说,“我信。”

  因为她从何县丞脸上看到了和赵聪抬手射药时一样坚毅的神情。

  何县丞得这一句“我信”,胸中涌起无限感慨。

  顾慈握紧她的手,也问何县丞:“大人,如果有一天要你犯险,跟别的官儿对上才能让大家吃饱穿暖呢?”

  话说到这份上,聪明人已经能够发现不对劲了,何县丞能走到今天也绝对不笨,他看了看紧闭的帘子,脸色也渐渐正了起来,他不是几岁的小孩儿,也审讯过囚犯,见到几个孩子的模样,还没想到水匪盐工的事上去,只是在心里隐隐觉得南水县恐怕有一件冤案要他办。

  “我就是乡里供出来的庄稼人,当然要为跟我一样的人说话了。”何县丞思索一下,认真地回答几个萝卜头的话儿。

  扪心自问何县丞觉得只要能保住妻儿性命,自己一定会这么做。

  张知鱼和顾慈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两人都从彼此的手心中察觉到了汗意。

  良久张知鱼才放开按住帘子的手,对着何县丞道的:“大人,那你要进来吗?”

  何县丞看着这一扇似乎有千钧之重的布门,伸手一掀就走了进去。

  连孩子都有这样的勇气,他怎么能丢掉大人的脸呢?

  张知鱼把何县丞带到已经昏睡过去的乔大乔二跟前,事无巨细地将自己知道的事告诉他。

  何县丞静静地听几个孩子说完,心中犹如鼓锤,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进来前只当有什么得罪了权贵的冤案,不成想竟然是这样惊天秘闻。

  一个小小的知县怎么会有这样的胆子勾结水匪,往上会不会还有人在?

  “你们回家等我的消息。”何县丞脑子快速地转动起来,对着鱼姐儿道,“我会尽我所能去解决这件事,你们要做的就是好好读书,好好治病,然后把这件事牢牢地记在心里,对外一个字也不要说。”

  往后若他死了,顾慈和赵聪有幸当得大官儿,那说不得到时候自己被翻出来后还能流芳百世。

  何县丞好说也做了十几年官儿,面上看着和善,手段却比几个孩子多得多。

  立刻就派心腹亲驾了马车,将乔大乔二换上女装带出门子,将兄弟二人分开拷问,直到月上枝头何县丞才肃着脸和心腹从牢中走出。

  乔大乔二在他手中供出来的话儿跟几个孩子问出来的大差不差,只是两人并不知道谈知县去了哪里,后头都是乔大故意吓孩子的。

  听说孩子不经吓,当场吓死几个岂不是好玩?

  何县丞看着性情如出一辙的两兄弟,拿着从孩子手中得来的两把弯刀说:“等此事了结,我会让这两把弯刀亲自送你们上路。”

  乔二见不着哥哥,闭着眼并不理会何县丞的话。

  何县丞见他这个时候都面不改色,已经信了一大半他们是水匪出身的话。

  等出了衙门又跟着心腹去了小东巷,虽然几个孩子都对这个地方绝口不提,但只要仔细打听当日保和堂车马去的方向,还是能找到这个地方。

  昊老娘正给童四郎换干净的布裹伤口。

  童四郎已经能够直起身子转动上半身了,身上的布也拆了一些下来。

  何县丞亲自拆开他的伤布,看到血肉模糊的脚和正在结疤的背,喉头动了动。

  在饱受折磨的童四郎面前,他终于相信乔大乔二是水匪出生,也相信咸水县有这样的人间地狱,这双坏掉的脚和烂掉的背就是如山铁证!

  一片静默中,何县丞扶起跪在地上的昊老娘,说:“你们不能留在这儿了,得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去。”

  这天直到天光大亮,何县丞才匆匆回了家。

  他在书房坐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写了一封密函,准备上书知府,又为了防止意外给金陵叶家去了一封信。

  所有的官中,何县丞只信叶知县。

  地方官无诏不能擅自离开,他是南水县的县丞,自然不能跑去咸水县管事,但只要想起童四郎和不知在何处又会不会来的水匪,何县丞的心就沉甸甸的。

  何正端着早饭看着门外的微光,他的脸自从被几个孩子一问后,似乎倒退了三十年。他又成了站在里正跟前那个手足无措的、等着说完话就回家干活的小孩。

  “你们有没有想过以后念了书做什么呢?”里正问。

  “格老子的,念了书当然要做大官,那我娘就不用干活了。”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说,“到时候大家的地也不用交税,能省好多自己吃呢。”

  莲姐儿在吃一小块炸得酥脆的小鱼干儿,嘴里发出几声卡擦卡擦咬碎鱼骨的声音。

  何正听见三十年前的自己对里正和族老说:“我晓得读书会让人明白道理,还会让人变聪明,如果能读书,那我想以后大家都不用挨饿就好了。”

  里正和族老一怔,和蔼地挥手让他回家。没过几天就有人来何家田里告诉正在挖鱼腥草的何正——

  “他仙人的,何娃你能读书了!”他二叔欢天喜地地跑过来道,乡里决定以后供他念书了。

  何正很珍惜这份机缘,年过二十就中了举,然后在县丞这个位置上沉寂了十几年,里正似乎也知道乡里能给他的帮助就只能到这里,后来也没问他要过什么,但何正娶了他的小女儿,也知道有自己在,乡里的日子就会好过许多。

  但这远远不够,他始终没有找到让益州那个小乡摆脱贫困的办法。

  “你们收拾东西,明天我就派人护送你们回乡。”何正站起来往书房走去,对跟过来的娘子道,“若有人问起来,就说我娘重病要你回乡尽孝。”

  韩氏愣了一下,手微微地抖了起来。

  何正笑道:“等过几日我就回去找你们,到时候我在乡里做个教书先生,让你也做一回师母。”

  何正有多想进京再考韩氏不是不知道,这会儿却破天荒地要举家迁回益州,除了外头有大事发生,让他感到自己可能护不住妻儿外,韩氏想不到还有别的可能。

  韩氏皱眉想问问丈夫外头出了什么事,已经九岁的莲姐儿跑过来笑问:“我们要回老家吗?”

  “你奶奶病了,我们要回乡去看她。”韩氏没有在女儿面前追问,拉着她往房里走去,莲姐儿回头看着爹问:“爹什么时候回去?”

  何正笑:“忙完了这阵子,爹就回去带你捉笋子虫玩儿。”

  莲姐儿这才跟着娘一步三回头地回房收拾东西。

  那头张家院子里,鱼姐儿和慈姑抱着二郎在廊下等张大郎回家,他爹已经几天都不见人影了,她不想爹一无所知地在外头奔波,今儿就算不睡觉也得等着爹回家。

  两人正凑在一处说悄悄话,巷子头忽然闹将起来,有人边跑边喊:“徐大郎的船翻了!”

  张家人嚯一下全站起来,张知鱼推开门就往外跑。

  舅舅,舅舅和徐大郎是一道的!

  等张家人赶到时,徐家门口已经围了一圈人,花妞正和巷子里的姐妹玩翻花绳,听到这话儿茫然地问:“哪个徐大郎?”

  来人喘着气说:“还能是哪个?自然是徐启明徐大郎了!”

  闻声赶过来的花妞娘脸一下变得刷白,眼泪一下就冒了出来说:“你怎么知道是我家大郎?是不是看错了?”

  报信人就住在隔壁巷子,他也常在水上跑货,因此和徐大郎也一块吃过几遭酒,闻言就说:“徐大郎常坐的那条船我再不能认错,往日我还常帮他搬东西上去,和他一起贩货的那几个人我都认识,前几日我也去姑苏,亲眼看着他们上了船。回程时那船遭了水匪。一船人都没了,尸首都还在隔壁县衙里停着,就等着咱们派人去收尸,如何做得假呢?”

  花妞娘哑了嗓子,瞬间就抱着花妞哭开了,巷子里的街坊都叹。

  忽有人看着张家人道:“你家小舅子不是也跟徐大郎一块走的吗?”又有人拍着黎氏的肩膀说黎二郎命好,竟然不曾跟了去。

  张知鱼心跳得厉害,却还拣话儿问他:“我小舅和徐大哥这回是坐了新船走的,不跟以前的那些人一起,你想想清楚里头有哪些人。”

  “对对对,大郎换了船。”花妞娘听鱼姐儿一说也来了力气,抖着嘴问他,里头有哪些人。

  徐大郎常带了朋友回来吃酒,那些个人徐家都认识,姓甚名谁家住哪里都晓得。

  报信人一拍大腿,连着说了两三个名字,花妞娘坐在门槛上就呜呜地哭。吓得花妞也跟着一起哭:“娘,娘,你别怕,你还有我。”

  “嘴上没毛的小猢狲,你哥哥还活着呢!”花妞娘好容易喘匀了气淌着泪笑:“你哥这遭没跟他们一处走!”

  报信的晓得自己传错了话,闹出好大一场乌龙,悄悄在人群中溜回家去。

  大家都在感叹徐大郎死里逃生,安慰徐家这两日人肯定就能回来,也没人注意报信人的动静。

  等到张家人关了门子一处说话,张知鱼和顾慈脸色都还雪白一片。

  报信人的话儿犹如一道闪电劈在两人心头,何县丞还没给他们回话儿,但两人已经知道了答案。

  真的有匪,真的有匪在往南水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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