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喜事_古代小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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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喜事

  *不识货的张家人

  张知鱼做为货真价实的张家人,听到钱蹭一下就弹了起来,都不带看路便梦游般地下了床,等穿了衣裳,坚持在脑子里吃完那一顿酸菜鱼,张知鱼方心满意足地睁了眼。

  夏姐儿靠在床边上喘粗气,腿肚子还有些打颤,唉,实在是她长得这般年岁,就是发梦也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呐。

  阿公说在南水县买几个大宅都成了。

  夏姐儿不是这么换算的,她知道玩具和糖比房子便宜,心里想的就是,几个张家这么大的屋子,一个全放窝丝糖,一个专放蜜肘子、冲天炮也得另起一屋,重要的是——还得有一院子装小孩儿馋哭的眼泪!

  张知鱼见她这样就笑:“小土包子,多少钱啊,怎跟发病了似的。”

  “数不过来,他们说让大姐出去才能看剩下的。”夏姐儿舌头翻了几个跟头,才勉强完整地说了这话。

  “阿公买的纸元宝。”张知鱼懂了,笑她:“你鬼心眼子多,所以见了纸元宝容易被糊住,但那都用来挂坟的。”

  夏姐儿急得锤床,见大姐不信,腰也不软了走路也有劲儿了,就是手还跟得了鸡爪疯似的,但她坚持不懈地抖着手勾住大姐往外走,嘴上撒欢道:“是真的,是真的,走,走走走,出去买糖,丢在水里听响。”

  外头当然不是挂坟,但张阿公看着小关公公手上那一排金光璀璨的御赐金元宝,已经沉默地在心里将这事儿安排上了。

  光宗耀祖,老天爷,他老张家要发啦!

  张阿公破天荒地晕钱了,若非有外人在,简直当场就要滑到地上去。

  张知鱼真不愧是张阿公的接班人,一进院子就看到了一那排金元宝,实则地上还放了几个大箱子,他爹正在奋力扫地,务必让整个张家都以最干净的面貌来迎接这神圣的一刻。

  地上的箱子被张知鱼自动无视,眼神直溜溜地盯着冒着光晕的金子,若非见着她小舅李三郎还不能移开眼。

  李三郎正跟捧着金盒子的小关公公说话儿,路上小关公公已经把怎么接旨的事儿跟他说了。

  一家子都在听他两个嘚吧嘚吧说这事儿,是以竟然无人在意鱼姐儿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李氏最近日夜忧心出门贩货的弟弟,好容易见着人四肢俱全地回来,正见缝插针地在那头问话,一时也没顾上两个女儿。

  张知鱼见捧着金子的是个白面无须的青年,戴着乌纱描金曲脚帽,穿着领窄袖衫。心头转了几下,太监的服饰其实都有相似之处,她电视上也见过不少,一下就领悟过来,这是送旨的钦差,只怕为的是去年解暑方的事。

  外甥女一进院子,李三郎就看见了,忙拉过道:“怎这会儿才来,让人都等你。”

  张知鱼心说,也没人跟我说这事儿,要不是夏姐儿心头有大姐,这会儿她还在发梦呢。

  李三郎也顾不上她,假意关心两句,又转头跟大家重复怎么接旨,这也是个技术活来着。

  刚刚小关公公在门口说来送圣旨,差点被孙婆子拿大棍子赶出去,看着后头抬着东西的小太监她还不信,直骂:“这遭瘟的,倒骗到你娘身上了。”

  李三郎在后头吓得差点魂飞魄散,忙走出来再三劝说,孙婆子这才相信是真的,瞬间脸色就白了,想着自个儿骂了皇帝的家仆,此时还躲在房里不吱声,怕被拖出来卡擦没了命。

  张知鱼跟夏姐儿也钻进去一起学习。

  两人听李三郎说了一肚皮的话,这才知道接旨也有这般多的规矩。

  首先得大太监拿着圣旨,在有幸窥得圣迹的人家宣旨,进门口先说一声:圣旨到,谁谁接旨。然后,接旨人再率领家人一起站好。等太监读完圣旨,听到钦此两个字儿,就能一起高呼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了。

  大周朝的官儿见了皇帝不用跪,大家都是站着上朝,奴性是一点儿也没有,谁率先弯腰还会被仕林耻笑,接旨也是不用跪的,神态恭敬些,摆上香案衣着整齐也就行了。

  百姓就更犯不上了,除非犯了事上堂受审。儒家说“礼不下庶人”,百姓没有受过教化,又要追究他们的失礼之处,只能说失礼的是皇帝本人,所以张家人也是不用跪的。

  张知鱼拉起爹道:“咱们站直了听就是。”

  张大郎一愣:“茶馆里都说要跪。”

  “算命的还说能请神上身呢,爹怎么不信?”张知鱼看爹,说书人的嘴信了还不得诓死。

  那头小关公公诧异地看鱼姐儿一眼,他也是宫里的人尖子,不消人说就认出谁是接旨的正主,便笑:“姐儿医术好,难得还懂这个。”

  “我大姐念书多。”夏姐儿没觉得不对,挺胸骄傲道。

  张知鱼却赞一声,古装剧诚不欺我也,她过来才说了一句话,别人就知道你是谁了。

  就算先头家里说过吧,这么快能记住谁是谁也挺不容易的。

  小关公公不知鱼姐儿心头正嘀咕他,正打量窄小的张家院子——简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便由衷地对张家人道:“你们家可是真疼女儿。”

  也不是什么顶有钱的人家,还舍得让女儿念书,虽然这个女儿如今有了出息,但当时谁能预料到以后呢?那只有疼爱二字可以解释了。他小时候也是穷苦人家出身,不然也不能做了公公,所以很知道念书对普通人家是多大的负担。

  “我们家的女儿如今都在念书。”张知鱼立刻找话捧爹娘和阿公阿婆,道:“我们家对孩子都一视同仁,不单单疼我一个人。”

  夏姐儿几个叫阮氏先生,一年四季她们都亲自给阮氏端茶送水,打扫院落,节上还会送礼,早就正经将阮氏看作教书的女先生对待,所以这话说起来,张家人点都不心虚。

  小关公公咂舌,叹一声张家小孩儿命好,又转头问李三郎人来齐了没。

  李三郎数了数对他点头,小关公公就将打开的金盒子往箱子上一放,对鱼姐儿笑:“南水县大桃乡张家二房张春生之长女张知鱼接旨——”

  张知鱼愣在当场,转头看阿公和爹娘,张阿公心头迸发出巨大的喜悦,忙赶鱼姐儿:“还不快过来!”

  李氏牵着女儿,慢慢地将她送到了张家人的最前边站着,摸摸她的头笑:“娘今儿也沾你的光。”

  张知鱼对娘笑:“我是娘生的。没有娘哪来的我呢,所以娘这是沾自己的光。”

  “少贫嘴,一天就知道给你娘灌迷魂汤!”话这么说,李氏脸上笑意却更深了,又理了两把女儿的头发,才回身跟丈夫站到一起。

  鱼姐儿笔直地站在前头,张家人也忍不住挺了挺背。

  其实大家面对皇权时,多少都有些害怕和自卑。张家李家连个正经读书人也没有,就算张大郎,那也是没品的,对这等带着乌纱帽的太监,如何不怕不自卑呢?

  但看张知鱼以松柏之姿立在前头,冥冥之中似有一股力量将大家的背也撑了起来。张家人本来就生得好看,虽然穿着简单的布衣,但都形容整洁,这样笔直地站着,跟一簇青竹似的,更好看了几分。个小萝卜头就是正往上蹿个子的胖竹笋,也怪可爱的。

  小关公公暗赞一声,朗声念起来,若非从李三郎那知道张家人就是普通小户,他还以为自个儿进了清贵之家。

  待念完了,后头就转上来几个小太监,手上捧了个长条状的东西,还蒙了布。

  张知鱼将布一掀,就露出两块镶好的匾额。

  张阿公不识字了,抖着声问:“这个上头写的是什么?”

  “良善之家和医者仁心。”张知鱼也想打摆子,但她强忍住了,自个儿可是接旨人,是有尊严的!

  “哦,这个是皇帝写的?”

  张知鱼道:“良善之家是皇帝写给张家的,医者仁心是皇后写给我的。”

  张阿公点点头,看着鱼姐手上的黄绸,又问:“这个是什么?”

  “皇帝给我们写的圣旨。”

  “哦,这么说老张家也在皇帝跟前挂号了?”

  张知鱼到底打起了摆子,点头道:“可以这么说,阿公。”

  小关公公险些笑出声儿,刚还说清贵,这才多久就现了形,皇帝一年到头赏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圣颜都没见着,就好意思说自个儿挂号了!

  张阿公信以为真,嗓子跟破风箱似的直呼呼,伸了也犯鸡爪疯的手拿黄绸和匾额,两三次都差点抖到地上去,他还不要别人拿,谁一伸手就打:“勾滑丝了怎么说?摔坏了怎么说?”折腾小一刻钟才有惊无险地供到爹娘牌位前。

  张知鱼见绸子和匾额安生地落在上头也松口气,差一点儿他们家就乐极生悲,犯了藐视圣旨的大罪,这会儿可以说是死里逃生,遂也低了小脑袋不住地谢谢祖宗保佑。

  老张头和许老娘虽然坟在乡里,但张阿公在外多年,也给他们立了牌位平时上供,他自己时常进来,家里的孩子们却很少来磕头,小孩子神魂不稳难免冲撞了什么。

  但接旨人是鱼姐儿,张阿公便带着她狠狠磕了几个头,才心急如焚地转身出来。

  那圣旨上头的话儿,都又多又复杂,张阿公也挺喜欢良善之家和医者仁心匾额,独一份的御笔手书不是?但他老人家不在乎这个名声,只当皇帝老爷夸自个儿,夸夸又不要钱,换不了吃喝,值什么呢?他在意的是里头的赏,便看鱼姐儿:“给阿公说说,上头赏什么了?”

  张知鱼没好意思说自己也没记清楚,光顾着激动了,毕竟两辈子头一回接圣旨,虽然平日唾骂封建社会,但得了赏谁能不高兴呢?便拉着阿公到箱子跟前煞有其事地说:“阿公,上头说这个都是我们的!”

  张阿公瞪她两眼——我还能不知道这个?

  说完咽咽口水,一把掀开了装金子的大盒子,这盒子足足有五层,刚刚小关公公只打开了第一层——还是有心叫张家人知道他不是骗子,别叫他们再拿棍子喊人。

  张知鱼手拉着夏姐儿都哆嗦了,发出了没见过世面的叫声,她活了两辈子何曾见过这么多金子?

  这是巨富!是咸鱼大翻身!是底层的胜利!

  足足二十个五两重的大金元宝,每层都摆了四个,东西太重,张知鱼有心无力,没捧起来。夏姐儿这会儿也是软脚虾一只,喘气都艰难。

  张知鱼看着娘道:“娘,娘,快给我算算多少钱?”她脑子卡壳算不动了!

  一两黄金等于十两白银,一百两黄金也就一千两银子,兑成铜钱只有更多没有更少的。

  李氏算账很快,得了这个结论也捂着心口喘气,这么大一笔银子,李张两家合起来也没这么多!

  而且这一个小盒子就是一千两,院子里可还有三个十倍大的箱子在!

  夏姐儿和小姑坐在地上,抖着手抬盖子,院子里所有的眼睛都聚集在了这两只手上。

  等开了,张知鱼就凑过去看里头的东西。

  一箱子药材,一箱子布料,张家是寻常小民,给的布都不算贵重,但胜在内造么,大家津津有味地翻了个底朝天。完了又打开最后一个箱子,里头都是蒙了布的字画,还是裱好的,写得平平无奇,大家看了两个就不看了,还凑头围着金子转——这才是亲亲大宝贝儿!

  小关公公有心说,最值钱的是圣旨和天家龙子凤孙写的手书,怎这家子一个两个都不闻不问呢?

  张家一家子小民心里表示,天王老子来了也是银子最重!

  实则张知鱼觉得是皇帝抠门儿,不想给太多钱,暑饮方不说解决了大旱,好歹没闹出瘟疫,这里头也有它一份功劳在,又有她和叶家赵家一起收购的金银花,若非皇帝接了过去,他们自个儿也能赚这么多。

  不想给钱,就给面子,喏,天家人都给你们写字儿狠狠夸了。就不必要钱了吧?

  哼,张知鱼表示自己还是要钱。

  不得不说这件事上张知鱼真相了。

  皇帝就是没钱,心头也犯愁怎么赏张家,还是长平长公主提议,让弟弟妹妹们写写字夸呗,又有面儿又不要钱,裱个画能值多少,又道:“他们是大夫,宫里的药材咱们家使不上的装点儿送过去,在民间也是好东西了。”

  遂皇帝用张家自己可以赚的钱赏了他们,又叫了子子孙孙一起写字,没费什么银子就解决了此事,不由将大女儿狠狠夸了一通。只不写不知道一些吓一跳,好些公主皇子写出来的跟鬼画符似的,所以最后挑挑捡捡只裱了五六副。

  外头街坊知道皇帝老爷给张家送赏的时候,箱子都被李氏收到厢房去了。

  张家门口站了一溜儿的街坊虽然没见着东西,但见不着就更容易让人联想。

  有人道:“人参翅肚少说也得两车吧。”

  “眼皮子太浅。”花妞娘见儿子回来,已经又生龙活虎的:“我看起码得三车黄金五车布。”

  众人叽咕一回,都说张家人有福气,现在大桃子乡定是青烟缭绕,累得皇帝老子来夸他,一个人冒烟能行?至少得三亩地的坟一起井喷才成得了事。

  小关公公耳朵将外头听得清清楚楚,他虽学的是苦功夫,但怎么说也是锦绣富贵地出来的,街坊的话儿,逗得他直发笑,心说几亩地的烟那还能叫青烟?这是要得道升天!

  顾家离着张家近,也听到了动静,但慈姑冒着不适跑了一趟,身子很有些不好,正在家躺着喝药,阮氏也没心情去凑热闹,暗自为张家高兴一番,对嬷嬷道:“想着那边应该正忙,不若等明儿张家人收拾好了,再让小丫鬟捧着东西去贺喜。”

  嬷嬷应下自去准备不提。

  *换牙的季节

  那头张家院子里,还是好一通热闹。

  李氏和王阿婆好容易笑脸送走小关公公些,就见一家子老老少少都抱着金子坐在地上。

  张知鱼率先咬了一牙印,见着上头整齐的齿痕乐道:“是真的!”

  大家都很心动,在金子上咬牙印儿这是多大的福分?奈何张阿公不让了,他瞧见上头那个牙印,心头知道是真的后,就往外赶几个小的:“口水把金子都污了。”

  转头背着人,自个儿实在没忍住,偷偷咬了一个在鱼姐儿牙印边上,他想赖给夏姐儿。

  夏姐儿一看那个牙印气得要死,抱着金子挨个咬,横着咬竖着咬,指着上头小小一圈小米牙印,跟阿公那个对比,把桌子拍得砰砰响,问阿公:“说,是谁咬的!”

  哼!张阿公甩袖扬长而去,他老人家是不会跟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土包子一般见识滴。

  夏姐儿见打退了阿公,又坐下快乐地咬金子。

  张知鱼发誓她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卡擦声,遂一把抢过金子心疼地查看,就怕夏姐儿这吞金兽把金子咬断了。

  几个女孩子坐在一起,将这锭金子看了又看,确认没掉皮才松口气,但大家还是觉得它受苦了,小脸儿看着都瘦了。

  张知鱼转头看夏姐儿道:“周扒皮转的世,以后再不许你咬金子,你嘴里开了金银铺不成,金子进去才多大会儿就少圈儿火耗。”

  夏姐儿对大姐一笑:“大姐,不咬,拿它买一屋子糖回来吃。”

  张知鱼心道这孩子说话怎么漏风呢?又拿眼去瞧她,就见夏姐儿门牙少了一颗。

  “夏姐儿咬金子把牙咬掉了!”张知鱼抬头看娘道。

  李氏险叫笑死,走过来掰着女儿的嘴看没出血,才笑道:“让你咬金子,该!”

  “都是,都是。”张知鱼和水姐儿点头赞同。

  说完这句,张知鱼也觉得不对劲了,怎么自个儿说话也漏风呢?

  夏姐儿看看大姐,低头在地上找了下,摸出两颗牙,拍掌一乐,用漏风的嘴道:“大姐和小姑也没牙,和我一样了。”

  张家孩子咬银子把牙崩了这事儿,李氏都没好意思往外说,统一口径是——到了换牙的时候。

  晚上张知鱼去顾家给慈姑扎针都是捂着嘴扎的,一句话不说,觉得说话漏风有损她张大当家的尊严,跟萝卜头有什么两样?

  慈姑躺在榻上,黑色的长发淌了满背,鱼姐儿给他在脑后松松扎成一束,慢慢给他扎针。

  奇怪的是,慈姑今儿也不说话,包着嘴,只拿丹凤眼不住地看她,心下也暗怪:怎么鱼姐儿不跟我说话?这不正常。

  张知鱼被他盯得受不了,还是开了口,用漏风的嘴说:“你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顾慈一乐:“泥换鸭了!”说完,用将头埋在枕头里,也死活不出声了。

  他掉的门牙,这对一个当家人是多么大的伤害呀!

  “你也掉牙了!”张知鱼大乐,把准他扎了针不能动,用手去掏他的脸。

  顾慈力气如今不如鱼姐儿,很容易就被她掏出脸,瞪着她,用漏风的嘴控诉:“你这是虐待病患!”

  “这是在检查你是不是外力使牙受损。”张知鱼义正言辞,然后心满意足地拔了针家去,她看清楚了,是门牙,还缺了两个,难怪说话跟大舌头似的。

  想到有人跟自个儿一样不体面,她就开心了。

  顾慈在家躺在床上,平静地看着床帐双手合十,边入睡边念:“都掉牙、都掉牙。”

  顾慈这般念了两日,这话儿便似开了光,掉牙这事儿在巷子里很快就出现了人传人,八九岁的孩子,七八十的老人都纷纷掉了牙,如此顾张两家大舌头的孩子也就没人笑了。

  这天,艳阳高照,一群孩子拿着自己的牙站在屋檐下往上抛,慈姑拿着鱼姐儿的牙说:“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抛个最高的。”

  “你好好活着就行。”张知鱼看他弱不经风,一步三咳的样子,拿过自己的牙,又把慈姑的牙拿过来,一齐往上高高抛弃,转眼两粒小米牙就不见了踪迹。

  门外是喧闹的人声,卖甑儿糕的小贩路过竹枝巷子,众孩子又齐齐跑向门口,张知鱼远远地就见小妹叉腰大喊:“兀那汉子,交出你的糕儿来!”

  只是这般气势非凡的话儿,在卖糕的人耳中就成了——我那贩子,我要五份糕儿!

  五份,可不少了嘞。小贩麻利地转身打了五份糕,笑着看他们。

  好吧,夏姐儿抢不了笑着的人,只得老老实实买了五份糕回来,但想吃糕的只有三个,这怎么办呢?

  夏姐儿表示,那我就只有吃点亏,强撑三个下肚啦。

  *给祖坟加个金刚罩

  吃罢糕儿,众孩子还在外头串门,大家都不是很想去张家玩,虽然张家现在也经常给他们分吃的玩的,鱼姐儿从保和堂回来后,还总是逮着机会就教他们识字。

  但现在的张家俨然已经从快乐老家变成了恶鬼窝。

  就连张知鱼自己都赖在顾家不想回去,家里这两日日日都得接待来看圣旨和蹿门子的街坊,每天人满为患,巷子就这么长,里头都是自家爹娘,孩子站在一起就难免互相比较。

  大家都跟鱼姐儿比,那谁受得了,搞得鱼姐儿在同辈眼里地位都低了一截,人都不高兴跟她玩,虽然她也不是很想跟萝卜头凑在一起就是了。

  唉,每天听人夸,也是一种甜蜜的烦恼呢。

  这日,张知鱼和阿公刚从保和堂回来,就见张家大伯在堂屋里坐着,王阿婆和梅姐儿正陪他说话。

  张大伯是来转达他爹的话的,张老大的意思是——是时候打个青砖乌龟壳给爹娘祖宗了,不然见天儿守着坟堆,这日子如何过得。

  所谓衣锦不还乡就如锦衣夜行,张阿公也是顶要脸面的人,又是给爹娘垒坟,自然欣然应允。

  只是添坟是大事,还须寻个吉利日子,张阿公先取了几两银子交给大侄儿,让他回家好好寻摸材料,务必给老张头和许老娘打个金光灿灿的窝。

  张家大房没有这么多钱,但他们是大房,爹娘的份理应他们出多的,这钱张大伯拿了就有些烫手,几两银子都能买亩地了。

  “既然我有了钱,自然得替爹娘修坟,这么些年我也没在家,就说那坟,不也一直是你们照顾的么?”张阿公是个话儿精,哄人的时候也一套一套的,很快就把大侄儿说服了。

  张大伯被儿子带着浏览了圣迹,想着二房的样子又高兴又羡慕:“鱼姐儿真有出息,这点大就能挣这么多钱了。”

  张阿公对自家人也回礼:“大桃也挺有出息的,养猪都养到皇帝跟前了,还得了二十两银子的赏。”

  虽然不比鱼姐儿多,但也很体面,谁家乡下大字不识一个泥猴儿能在皇帝跟前现眼,整个大桃乡就大桃一个人!

  当然前提是不要把二房算进去。

  大桃自从拜了张阿公为师,如今一月才回去一次,所以张大伯知道张家二房得了赏,但对自己儿子的事还一无所知。

  闻言啪一下站起来,大汉音瞬间成了小鸟嗓,尖声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前几日钦差来的时候就送了,只是没细提,还是后头鱼姐儿拿着圣旨对单,才找出来的。”把大桃乐得这几日走路都带风。

  “圣旨上也有大桃的名儿?”张大伯抖着声问。

  张阿公肯定道:“我还能骗你?”

  张大伯放了茶碗,也哆嗦着转身出去找儿子了。

  大桃看着爹愣道:“小宝算是乡里的,爹,这个不是我们家的钱,得回头交给里正分。”

  张大伯拍拍儿子,大桃今年在二房吃得好又长高了许多,人也白了些,看起来已经像个小大人了。知道不贪不该贪的财,这比银子更让他高兴,只觉得将儿子留在县里这个决定下得对。

  张大伯跟张阿公商量好添坟的日子,拿着银子笑得合不拢嘴,走前还对张阿公道:“里正的意思是,让把圣旨和匾额拿回去一起祭祖,也让祖宗们高兴高兴。”

  这是大桃乡这么多年来最风光的事,大家都盼着想看看金尊玉贵的圣旨老爷长什么样子。

  “不消你说,我还能忘了这个?”张阿公笑。

  张大伯又鼓励鱼姐儿一番,便乘船回家去。

  等到了回乡那天。

  还没到乡里,张知鱼远远地就看到前路一片通红,到处都被里正挂了彩带,这年头颜色也值钱,就是挂不了彩的,也用萝卜条充数沾沾福。

  张知鱼笑:“这也太夸张了,不知道还以为咱们家出了状元。”

  此话正踩在张阿公痛处,他打心眼里觉得鱼姐儿若是男儿,至少也得三元及第。当然也有可能不及,毕竟他们张家人生得俊,也有不小的可能被皇帝点成探花。

  张阿公正发梦让鱼姐儿做探花还是状元,就被这孩子一句话戳醒,道:“你要是能女扮男装去科举就好了。”

  当然这话也就是说说而已,当不成状元也可以当太医院头子,一样威风。

  张知鱼没好意思跟阿公说,自己一点也不想进宫,宫斗剧看多了,她觉得做太医只有一个结局——来人呐,拖下去!

  但她觉得还有个东西能平复阿公的遗憾:“我们家这回别的不说,县志乡志肯定得留名。”

  南水县出去的举子也不少,说起圣旨可能也接过不少,但是么,是圣旨就得记下,而且他们比别人多两块匾额,字数怎么也能多点吧。

  这下全家人都不淡定了,几个孩子又开始抽鸡爪疯,李氏笑骂:“就你会得多,以后要是上不了,看你怎么对得起家里这几只手。”

  张知鱼靠在爹身上,父女两个哈哈大笑,笑声顺着水传得老远,里正叽咕一下从乡口大石上爬起来。淡定地整整衣冠,对族老们点头:“人到了——点炮!”

  只可惜,最后一字破了音,九曲十八弯的,谁都知道里正面冷心热。

  随着噼里啪啦的响声,一行人回了老家。

  里正看着圣旨半天才敢摸两把,等看到两块匾额,眼里就蓄上了泪花,指着张知鱼,直夸张家生了个金蛋。

  几个孩子为盐工告状的事,自从水匪窝被掀了,便在南水县传开,又有昊老娘和童四郎在,这可不是活生生的宣传人么?大桃乡的人都有划了船去听人讲的,虽然人不是他们救的,但他们乡出了力——鱼姐儿祖籍大桃乡。

  于是整个大桃乡的人最近走路都雄赳赳的,你们乡拿过圣旨吗?救过这么多人吗?为昊老娘们看过病吗?

  就连只猪,大桃乡出产的,都是贡品!

  乡人借着光狠狠美了一把,虽然还有宵小惦记张家的土,但基本上都不是大桃乡的了,隔壁没名没姓的人也眼馋呐!

  花花轿子众人抬,张家人得了满乡的夸赞,整个张家都被围得水泄不通,不住地跟二房搭话,虽然大桃也得了赏,但在二房面前就没那么耀眼了。

  有眼色的妇人都开始打听起张家人的婚事来,眼见着二房要起,大桃还经常下乡骟猪,也算有个铁手艺,且人如今还在县里跟着张年学,以后前程肯定错不了。

  大桃给问得面红耳赤,看着鱼妹妹看得津津有味,委屈道:“鱼妹妹如今不如往常一样可爱了。”

  “远香近臭。”张知鱼失望地摇摇头:“大桃哥,是你的心变了。”

  说完这话,很快就有人问到鱼姐儿身上,张知鱼急了:“我还小呢!”

  拉着姑姑妹妹就往外跑,直跑到花田里,

  她的几亩花田也是个金窝窝,如今已经长得郁郁葱葱的一片,赵聪和成昭安排的人还在边上起了间屋子专门留在这守着。

  几个孩子检查了一遍田地的情况,直等到吉时才回转去。

  里正笑得脸都要烂了,站在前头和族老一起开了祠堂。

  等念完祭词,摆了香案贡品,里正便示意让二房站在前头。

  张阿公看看满乡的人,笑道:“鱼姐儿,跟着你爹往前头去。”

  张老大忍不住问弟弟:“这是个什么意思?”

  不说南水县,就是整个大周朝也没有祭祖让女儿家来的,但二房不仅带了所有女儿,还让鱼姐儿站在前头。其他人心头早嘀咕起来了,也就是看这等风光是出在二房身上才没吱声。

  张阿公已经认定鱼姐儿就是张家的继承人,点不觉此事难以宣之于口,只想着今天是个过明路的好日子,有圣旨在,就算他死了,鱼姐儿也能护住自己,便笑道:“以后家里要交给鱼姐儿,自然得让她来给祖宗上坟,也叫祖宗知道这代是个什么光景。”

  张老大险没栽地上去,颤声道:“你要把家交给鱼姐儿,那孙子呢?你不要了。”

  “没影的事,怎么说要不要。”张阿公小声嘀咕,其实他老人家也很盼着多子多孙,但是么:“往后就算大郎改了主意,又生了儿女,这个家只要我活着,都得交到鱼姐儿手上。”

  “不想你竟然这般疼这个孙女儿。”张老大摇头一叹,都是分家的兄弟了,但凡鱼姐儿平庸些他也能劝。

  满县里看着谁家女娘比得上她呢?不说女娘了,就说男人们也没几个得到皇帝赏赐的,当官都得到殿试才能见皇帝老爷一面,别人还不一定记得你。但鱼姐儿已经在皇后娘娘那儿得了个医者仁心的匾额,在杏林立起来了,这是多大的荣耀?没见着里正一个姓洪的都挺直了腰杆子走路。他老张家还得了个积善之家的美称——皇帝老爷亲自写的!

  这样光宗耀祖的事,根源还不是出在鱼姐儿身上么?

  想到这,张老大的神色舒展开,笑道:“当年种地,一个饭团都得分成三份吃,那时候谁还能想到有今日这样的好日子,这回爹娘和我也都是沾了这孩子的光。”

  “她人小小的一个,这话说了难免折她的寿。”张阿公笑,但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谁不知道他都快得意死了。

  祭完祖,张家人就带了人给祖宗添坟,都是好砖码起来的,就是张老大家也没用过这么好的砖砌墙。

  一家子又另摆了素果斋饭祭奠了一番祖宗。张知鱼便出门去给众妇人复查身子,两兄弟看她走远了,方一起坐在爹娘坟前烧纸聊天。

  “也不知爹娘泉下是否能知道,咱们家如今已经没饿着的人了。”张老大感慨一声。

  两人都默契地没提三房,不打死张有金已经是他们对老三最后的仁慈,再伸手去帮,那是不可能了。

  一阵微风吹来,纸灰打了个转儿,笔直朝上飞去。

  “两老人死得太早,这般的没福。”张阿公看着天对大哥嘀咕:“若能活到现在,还不得成乡里独一份的老祖宗。”

  张老大一巴掌拍到弟弟背上:“多大个人了,还嘴上没个门把,也不怕爹娘晚上来找你说话。”

  “我会跳驱邪舞。”张阿公才不怕这个,骄傲出声:“别说爹娘,就是邪祟我也能给它跳没了!”

  “不孝的东西,爹娘来瞧你不寻思上供磕头,反想着驱邪!谁是邪?”张老大发火,带着不听话的弟弟在田里耙了一天的土。

  这是真种田,不是伺候萝卜地那般轻松悠闲。

  六月,正是阳气足的时候,张阿公出了一身的汗,老胳膊险些散架,差点两腿一蹬福年早逝,回家足有小半月都没去看他那三分萝卜地。

  将他老人家从床上唤起来的是——张知鱼带着她娘去看船了,她想买艘船给娘开船菜坊,一家子还能坐着游山玩水。

  游山玩水?这丫头又要把银子折腾干净,张阿公跳尸一样蹦下床。

  虽然这钱是鱼姐儿赚的,但是她要当家,就不能跟其他孩子一样,得学着养家。

  张阿公走出房门,觉得自己有责任教导下一任接班人,起码得好好说说怎么勤俭持家的事,不然这个家怎么兴旺得起来!

  只人还没走到门口,那头叶家就来了人送了二百两银子,还道——张阿公的书在金陵卖疯了,现在要加印。

  叶家还准备让他出二道书,别说什么养猪养鸡了,好好讲讲怎么养孩子吧,瞧这干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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