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效_古代小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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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效

  *试药

  张知鱼自己吃药的不仅不是秘密,甚至在狄夫人和几个小伙伴的大肆宣传下,南水县内已经无人不知了,连大桃乡的里正都上门了一趟,见着张知鱼吃了药方摸着肚皮回家,对儿子章大郎道:“可恨不是个男孩,不然咱们都是状元乡了!”

  章大郎惯常拆他爹的台,纳闷道:“学得好医又不一定念得好书,没见大桃念了这么些年书,干的最好的还是养猪么?”

  大桃乡现在歪名都叫野猪林了,可怜大伙儿种得满地的桃树,末了还是猪儿狗儿的,一点仙气也无!

  里正一噎,半晌才挪出手打儿子——生平不曾做过半点坏事,怎遇上这么个一愣子。

  转眼想起鱼姐儿说娘胎里少吃了什么酸,生下来的孩子可能是个傻的,老头子咯噔一声,晚上喊了老婆子就说:“以前怀老大时,可曾吃了酸?”

  老婆子哼道:“那会儿是什么年月,肚皮能填饱都算顶天的好事儿,还吃酸,你怎不说吃肉?”

  里正点点头,道:“这般就没错了。”

  第一天,章大郎面前就摆了盘老酸菜,如今大桃乡跟以往大不相同了,家家户户不说过上多好的日子,平日里桌上见着荤腥的日子却也多了不少。

  里正诚然清廉,但清廉有清廉的发财法子,是以平日里章家还是有道肉菜的。

  或是猪油渣或是小炒肉,章大郎又是个无肉不欢的主儿,只从这日起,一伸手夹肉就挨爹的揍,日子苦不堪言,再不如往日跳脱,里正在乡口跟人聊天儿就道:“鱼姐儿说得再不错,往日我还气,现在我是气都不气了。”补够了酸,瞧瞧人正常多了。

  大桃难得回乡,听了赶紧纠正:“叶酸跟酸菜可不是一个品种。”

  里正不信,道:“都是酸,还能怎么不同?”

  大桃:“都是猪,怎地小宝能吃皇粮,别的猪还在卖肉?”

  里正无话可说,只得承认——猪猪不同,酸酸也不同。

  众人看着大桃,忍不住道:“这书念得还不如养猪,你要不回来成了亲罢。”

  衙门今年没招人,大桃和牛哥哥儿念了近六年书,只长年纪,不长身价,本就跟黑碳一般,还不趁着年轻找老婆,以后他们乡出了老光棍儿多丢人!

  现在女子少,就是城里的富人人没权没势的也不让纳妾,就是怕百姓找不着娘子。

  但人重男儿,即使有这般命令,乡里找不着娘子的依然一抓一大把,如今因着骟猪的缘故,大桃乡已经好些年没有剩下的光棍儿了,姑娘们嫁得也一个比一个好。

  大桃,就是大桃乡这片月老亲自浇水的树林中的盐碱地,只见肥下去,不见苗起来。

  趁早让他开花结果,是大桃乡所有人的心愿。

  大桃当然是不肯的,是以回乡不过半日就人憎狗嫌,他就怕给人留下来看猪,忙不迭拿上包袱跑了。

  明年他还想考进衙门呢!

  张知鱼听了大桃带回来的消息就皱了眉,跟顾慈道:“宣传做的还有些不好,起码不能让大伙儿将叶酸跟酸菜放在一处。”

  顾慈道:“想个别名,不让跟酸联想在一处就好了。”

  张知鱼取名向来随心所欲,眨眼的功夫就道:“能补大人又能补小孩儿,就叫补身丸呗。”

  顾慈对小鱼当然是没有任何意见的,他只是问:“你身子好些了吗?”

  张知鱼一连吃这丸子都快吃了一个月了,也活蹦乱跳的没什么事,便胸有成竹地道:“这药没有问题,我的身体我最清楚。”

  现在的人身体缺乏营养,张知鱼经常都会给自己和身边的人调理身子。

  但毕竟小时候还是受过穷,没吃什么好东西,身体多少都有些缺营养,最近她娘换着花样给她做吃的,反而气血充足了不少,别提什么毛病,失眠的时候都少了。

  反而顾慈倒跟病了似的,小脸又尖了,当然不只是他,张家人就没一个不瘦的,就怕鱼姐儿嘎嘣没了,就是夏姐儿也不往外走了,天天跟在大姐后头,用手贴她的额头。

  只是她皮太厚,摸着火炭都得过一会儿才喊烫,摸她大姐,便跟见着人上吊似的,回回都绝症起步,一时道——娘,大姐没脉搏了?

  张知鱼问她:“你耳朵不灵。你听不到心跳?”

  夏姐儿捂住胸口,道:“大姐,你没说心跳跟脉搏一样呢?我听得到但摸不出来。”

  唉,后话自不必说,李氏再也不让她姐友妹恭了,道:“小阎罗,少在这儿找打!”这咋咋呼呼的,寿都给她叫短了。

  只这事屡禁不止,夏姐儿都急得自个儿看医术企图自学成才了,张阿公愁道:“让她做了大夫,我看咱们家就不出十年都得去了地下给鬼看病。”

  好在张知鱼只打算吃够一个月瞧瞧看,若没有事就停下来不再吃了,夏姐儿见大姐还活着,松了老大一口气,也不再提学医的事儿,每日仍在家耍剑,将赵聪折腾得面无人色。

  张知鱼确认好了自己身体没事,顾慈也继续回了县学备考。

  妇舍便开始正式对外推广补身丸,这几个月张知鱼常常叫丹娘安排人,对来生产的娘子们说,以后怀了孕,最好三个月来一趟妇舍,孩子小些便是胎位不正也有许多时间能想法子。

  是以如今的妇舍已经模样大变,里头有许多身子不舒坦来扎针的妇人,也有许多怀了孩子还不曾临产却来看怀像的妇人。

  其实大家的针灸术非常一般,毕竟针灸也就是要天份的活儿,但幸好娘子们学的针不多,这么日日练习,扎得也有七八分准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张知鱼的绝技是剖腹术,只要是稳婆就没有不想学这个的。

  张知鱼听了便皱眉,跟丹娘道:“这个我只会教给嫡传弟子。”

  此话一出,妇舍的娘子们才不说这事了,嫡传,那是要正经拜师的,大家年纪都已经大了,也有自己的师父,哪里能再拜别人?

  高大夫却知道张知鱼不是这样的人,这么多年就没见她藏着掖着,她既然这么说,必有缘由。

  张知鱼看四下无人,就瞧瞧告诉师父:“我不准备教任何人,我是从小跟着阿公摸骨头的,也对经脉了解,但别人不一样。”

  没有临床医学经验的人用刀给人开肚子,这是草菅人命。

  高大夫自己也是南水县有名的大夫,便回过味儿,道:“竟然要学到你这样的地步才能学剖腹术,只怕此术等你百年将成绝唱。”

  这实在太可惜了。

  张知鱼也有些遗憾道:“如果以后遇见特别好的苗子,我将人从小带在身边或许可行。”

  只可惜家中没有一个能学医的苗子,不然她也能交给家里,梅姐儿生的是个男孩儿,这就不成了。

  梅姐儿如今已经有了送儿子读书的能力,再叫长子学医就是她同意,恐怕罗家也有意见。

  转眼已经快要十月,针灸和吃了补身丸的妇人们觉得身体果真好了不少,便呼朋引伴地带着乡里的女儿来城里。

  妇舍说了,今年扎针她们不收钱,等到明年就要收三文扎针费。

  明年收费今年不收。今年的针可不就就是现成的便宜么?便宜自然是不占白不占,来的娘子便越来越多。

  妇舍这十年何曾有过这等场面,丹娘看着只觉雄心万丈,当然立志要做稳婆的念头又层层叠叠地泛上心头。

  沈老娘见了都叹:“若早生一十年,少不得在这儿大干一场。”

  但她老人家也是个人精子,拉住鱼姐儿道:“你也是保和堂的大夫,在里头医治的也是女娘,如今将人揽到妇舍去,可不不是抢了保和堂的生意么?赵掌柜能干?”

  张知鱼跟沈老娘解释:“有钱的人就是再不舒服也不会来妇舍,她们还是会去保和堂找我。”

  妇舍代表的是穷人,有钱人都不会乐意自己跟这个词沾边。

  至于保和堂的生意,张知鱼道:“以前没有女病患,他们也过得。现在怎么过不得了?”

  再说妇舍也没有那么多名贵的药材,有的都是指定的普通药材,跟医保似的,能用的东西有限,超过这个范围,大家还是要去药铺。

  当然,就算真的会损害保和堂的利益,张知鱼也要做这件事,她是大夫不是商人。

  如今家里又不缺钱,她便只会做能让更多人活命的事。

  赵掌柜也是个长耳朵,赵聪回来将事儿跟他一说,他便长长一叹,道:“蝼蚁不改志,但大鲲呢?”

  大鲲还能记得蝼蚁时的志向,这得需要多坚定的意志?

  赵掌柜看着鼻青脸肿的儿子,想起他当日的话,道:“当爹的只希望你将来成了自己想成为的人,也能记得今日为什么挨得这么多拳脚,这样九泉之下,我也能有脸见列祖列宗了。”

  赵聪嘴还有些肿,龇牙咧嘴地道:“我会跟鱼妹妹好好学的,爹。”

  *效果

  南水县里吃补身丸的妇人越来越多,张知鱼自己试药的事也早成了南水县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连足不出户,在家专心训诫小猢狲的高家老族长都得到了风声。

  高仁高轩两个,自从回了家就不敢登门拜访老族长,两人跟竹枝巷子的小光棍儿们可不同,这一一年都成了家,正式新婚情浓时。

  两人平日里对娘子堪称百依百顺,但拜见老族长的事儿,胳膊在家给娘子拧掉下来也不曾松口。

  到时候怎么说,问他们有没有学到什么。

  答——不曾,反老底儿倒交出去不少哩。

  现在妇舍的娘子们,好多都用的我们高家针法来着。

  老族长今年胡子都白完了,给气撅过去算谁的?

  但这会子,高家大大小小的娘子都在说补身丸的事,去妇舍的娘子只能是穷娘,一直以来便有规定,必须拿着户籍登记才能拿走药。

  所以高家这样有钱人家的娘子,吃的补身丸都是从保和堂买的,妇舍和成药坊做的都不会给他们。

  但这几个银子她们也不在乎,重要的是吃了果真很有效果,很多娘子都觉得不那么累了,看大夫,大夫也说胎心更强了。

  高家也是聚族而居,白日里男人们在外头的多,老族长成日混迹猢狲堆和女人堆,这事儿三两下便传到他耳朵里。

  老族长立时就想起小高的大徒弟鱼姐儿来,既然是高家的徒弟,那也就是高家的事,老族长又是个惯爱操心的,便不得不放下卤鸡爪,喊来两个回家一月的人仔细询问。

  高仁高轩从小被当做族长培养,品行自然端正,让他们躲着可以,骗人就不成了,只好如实说了答案。

  果然就见老族长如两人预料的那样——白眼都翻上天了!

  两人赶紧解释:“上当的还不止我们。”

  看看人秦家,把方子都交出去了。虽说最后没用方子只是用了一味药,但难说张家是不是打了小抄。

  一时又说衙门如何,保和堂如何。

  老族长默默听着,他老人家可不是个傻的。见两猢狲还沾沾自喜,便问:“你们的意思是,自个儿只出了劳力?”

  两人点头。

  老族长脸色有些不好了,道:“可曾拿了银子?”

  两人道:“我们是去打下手的,何曾有过什么银子。”

  老族长气得吐血,吹胡子瞪眼道:“看看你们这不值钱的样子!”

  外头洗盘子一日也能赚个三文,一月的工分文没有不说,还赔进去自己的手艺,还乐得跟发了财似的。

  两人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安慰老族长道:“至少我们得到了好名声不是?”

  名声比起本事算个蹴鞠!

  老族长叹口气,道:“原当你们是头狼,结果是盘菜。”

  高大夫哈哈大笑,心道,是菜也是你捧着送上去的!

  转头想到外头的传闻,问他们:“你们是不是亲眼看到鱼姐儿吃药了?”

  两人回来得早,再也没去过妇舍和保和堂,如何得见,便回:“不曾见过,但每日鱼姐儿吃药都会在妇舍吃给大家看。”

  若是个心眼子多的,说不得就要怀疑张知鱼是故弄玄虚。

  老族长想想便道:“这事准是真的。”

  若是假的,吃死了人对她有什么好?

  高大夫本来是站着看乐子,见火烧到自己徒弟身上来,便赶紧插嘴:“我亲眼见的,她瞒得了别人难不成还能瞒了我?”

  老族长叹一口气,看他道:“你收的这个徒弟心性倒还不错,能以女子之身做到这等地步,可见前程无量。”

  就是妇舍不让男的去,不然让张知鱼将家里两个猴儿收成弟子,到时候想学她什么都名正言顺,尤其是剖腹产子术,听过的大夫就没有不想学的。

  高仁和高轩愣住了,道:“剖腹术,我们学了也没什么用。”

  不说婆家,恐怕就是娘子们自己也不能接受外男剖开自己的肚皮。

  “人都要死了还分什么男女,本事学到手和能不能用是两码事。”老族长真不是吃素的,道:“做不了师徒,做师弟也可以。”说完,拿眼看高大夫:“你不会介意多两个徒弟吧?”

  高大夫没敢说鱼姐儿没打算把剖腹术教给别人,又因一连拒绝了这老头儿太多次,此时难免答应下来。

  这头张知鱼还不是老族长心头算盘打得飞快,补身丸供不应求,她忙得焦头烂额,且今年吃了,大家明年就得自己买,到时候吃得起的又有几个?

  娘是最会委屈自己的人,张知鱼时常想起小时候的鸡蛋羹,她娘分遍了所有人,也不曾给自己一口。

  当日的李兰娘绝不是一个人,大周可能有千千万万个勒紧肚皮省吃俭用的李兰娘。

  她想让她们都吃得起,这很难,但也不是没希望。

  大周并不是一个苛刻的朝廷,看他们能有妇舍和成药坊就知道了。

  这里头本来就有许多免费的药材,这些药材都是可以提供给百姓用的。

  既然有先例,为何补身丸不可以?这其实跟现代的医保差不多,能免费的成药坊会发,若超过了他们就要收钱。

  年年月月让每个怀孕的女儿都能吃,这事儿暂且做不到,但她相信只要上头看到药效,一定会同意,大周人并不算多,边疆还常有战事,人口对皇帝来说太重要了。

  再说人口也是政绩,哪个官儿会嫌政绩少?

  这事儿在张知鱼脑子中一转便溜走了,很快她又撸起袖子埋头做药,心道——要是有两个熟手过来帮忙就好了。

  殊不知她两个师弟已经在来的路上喽。

  第一天,高仁和高轩就被老族长以拜见师姐的理由踹到了张家,手上还提着东西,顾慈道:“怎么跟收徒似的?”

  两位仁兄没好意思说本来就是拜师未遂,高大夫咳了两声拉过大徒弟说:“师姐要照顾师弟,为师年事已高,不好再操劳了。”

  张知鱼点头:“没问题师父,师弟就交给我了,保准不让他们偷懒。”

  说完就带着将人去捣药,下午还去妇舍继续教人扎针。

  两人捧着饭,看着熟悉的妇舍,道:“起码伙食还不错。”

  做药的事儿有两个师弟帮忙看着,张知鱼便开始想着如何宣传叶酸和什么酸菜叶子不搭边儿。

  县里有沈老娘在,她老人家正恨生不逢时,幸好三寸不烂之舌尚在,当即在南水县开了一场又一场街巷茶话会,将道理说得明明白白。

  那头范大人也安排手下下乡一个一个宣传,里正丢了好大一个老脸,在家哼哼唧唧底看着儿子就不舒坦,不让他吃酸菜了,改吃芦笋,一天三顿——补补脑子罢,不孝的东西!

  章大郎着实冤枉,这事儿可不是他捣鼓出去的!

  大桃早脚底抹油溜了,等张大伯上门说这事儿时,张知鱼便感慨,原来阿公折腾爹是她们大桃乡的优良传统!

  天气渐渐冷了,县里被张知鱼治过的妇人,又打算备孕的活着怀孕的娘子,已经吃了小两个月的补身丸,因为不能彻底提纯的问题,这丸子足有小拇指大,还得一天吃三颗。

  做这丸子成本可不低,又要鸡肝和猪肝的。

  诡异的是,南水县的肝脏竟然一直不缺。

  主簿看着账本,转眼就想起早五年多前张知鱼便安排人大量骟猪的事儿,如今大周哪里还缺猪肉,都有往别国卖的了,猪肝儿要说多,确实不多,但要说缺,那也是绝对不缺的。

  要做成补身丸的事,其中环节缺一不可。

  如果没有先骟猪,如今哪里来的猪肉,就算做了药,大家也得等好些年才能吃到。

  主簿咬牙惊道——难不成小张大夫竟然在五年前就开始做这打算了?当时她还是几岁的小孩子。

  老天爷,张家究竟出了个什么怪物。

  张大郎也面色古怪,听了够回家就问女儿:“你在五年前就算到今日了?”

  张知鱼立即转身去了厨房,给她爹做了副药膳猪脑道:“多吃猪脑少脑补。”

  她就是随便做做的,只能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当日骟猪,何曾想过周围的娘子们会把猪肝拿来过来送她,虽然未遂,可也省了好些亲自收购的功夫。

  猪肝鸡肝如流水一般进了南水县妇人们的肚皮,范安月月都要跑马四处巡逻。

  这会子的小孩儿天生体弱就不说了,越是穷的地方身子便越不好,生出傻子都是常事,畸形的孩子往往都没有活过三天的机会,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灾星。

  但范安惊奇地发现,怀孕的娘子们身体好了不少,病孩子也没有那么多了,活下来的女人和小孩,肉眼可见地多了不少。

  第一年春天,范安看着衙役挨家挨户统计出来的最新人口,心中无比震惊。

  县衙鸦雀无声,都盯着这份薄薄的册子。

  今年南水县比去年多活了十分之一的孩子。这还只是给少部分妇人调养身子而已,如果所有的乡都这样严格执行呢?

  如果整个大周都能这样呢?

  范安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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