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法式炸薯条
在胡安九岁的时候，武藤忠二曾跟她开过一个玩笑，问她在雅库布和莱昂之间更喜欢哪一个。雅库布和莱昂都是胡安的同学，上周家校活动里，忠二还见过他们各自的父母。
胡安那时候正捧着本厚厚的词典坐在柔软厚实的地毯上，听见忠二的问题后想都没想就给出了答案，“雅库布。”
“为什么是雅库布？明明莱昂更聪明，和你的交流也更多不是吗？”
“雅库布呆呆的，比较好哄。”小胡安面不改色地评价道。就在武藤忠二感叹完胡安终于不像他和贵树一样是个恋爱残废的时候，小胡安迎来了她人生中第一次失恋的体验。
看着趴在床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孙女，武藤忠二恨不得冲到那个臭小子家里铁拳修理一顿，问究竟是谁的时候，小胡安埋进枕头里哭得更大声了，“是莱昂。”她伤心地喊道。
是的了，即便胡安理智上明白谁是安全的恋人，但最终还是会去选择那个会让她难过头疼的人。也许对胡安而言，她的潜意识里想要找寻的不是那个可以满足自己一切要求的最佳恋人，而是一个可以带她逃离这个怪圈的人。
东京地区预选赛第二个比赛日，依旧在一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里拉开帷幕。
今天冰帝的比赛对手依旧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学校，在凤和向日两人运气的双重加持下，冰帝的抽签分组好运到预选赛结束也不会碰到以往的八强学校。
而从预选赛到都大赛，中间有足足一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里如果可以高效地利用实战比赛和训练调整，都大赛时冰帝的实力将会再跨上一个台阶。
昨晚胡安回到家后又仔细地分析了队员们的资料，今天一早就打电话和榊教练商量制定新的训练计划。虽然只确定了大致的方向，但这带来的踏实感却让胡安那从昨天开始就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预选赛阶段，榊教练和以往一样不会来参加，场外指导也通常就交由部长迹部景吾代理。胡安的工作也很轻松，主要就是拎医药箱、安排交通饮食，以及现场分析数据。
“反拍高压的得分率很高，但放小球的得分率就有些不理想。”中场休息的时候，胡安举起手上的笔记本，手中的圆珠笔在21的数据上画了个圈。
“我明白了，下面我会注意节奏和时机。”凤接过胡安递来的毛巾，擦了擦耳后发根的汗珠。
“部长不给些意见吗？”胡安转头看着坐在身旁的迹部，认真地询问道。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稍微注意——”
“可他现在不是担任场外指导吗？”
“可是……”
“那俩人怎么看上去又起矛盾了？”向日双手叉腰，站在观赛区看台上皱眉看着球场内坐在教练席长椅上的迹部武藤两人。
虽然听不见胡安说了什么，但通过胡安和凤的反应，忍足多少也能猜出发生了什么事，“大概是世津子希望迹部指导一下长太郎吧。”
“可是有必要吗？这两天的比赛明明很轻松啊。”向日不解。
“在世津子看来，这应该也是一场需要认真对待的比赛。”说到这，忍足的嘴角浮出笑意，“总而言之，经理认真负责对我们而言不是件坏事不是吗？”
谁知听到这话，向日明显有些不满，“对侑士来说的确如此，对我来说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天知道武藤那家伙哪来的那么多精力，昨天明明已经打了几场比赛，结果回到学校还要加训……”
“岳人刚才还说比赛很轻松。”忍足不留情面地拆台。
向日脸一红，别扭地将头扭到一边，“切——”
“其实只是耽误了前辈去炸鸡店吧。”依旧不忘昨晚向日抛下自己先跑的事，今天的日吉抓找机会就要挑向日的刺，“因为这点小事就闹别扭，前辈还真是单纯啊。”
向日想都没想就怒声道:“你不要再跟老奶奶一样唠唠叨叨的了好不好？！”
“其实的话——哈~”，慈郎打了个哈欠，翻身坐了起来，今天天气实在是太热，而向日和日吉吵闹的声音又很大，他终于睡不下去醒了过来。介于慈郎在这种无聊的比赛时醒过来是一件很稀奇的事，先前说话的三个人都不由安静下来，等着慈郎接下来的话，“这种事的话岳人可以直接说出来的，世津子会帮你解决的。”
“世津子？”向日先是一愣，然后极为不爽地迈脚踩在慈郎身旁的台阶上，“你这家伙什么时候也开始直呼其名了？”
慈郎放下揉完眼睛的手，人畜无害地咧嘴笑着。
秉着敌人的朋友是敌人，日吉再度站在向日这边一致对外，“前辈不知道吗？这只蠢羊早就被经理用笔记收买了。”
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单纯的慈郎绵羊还特意补充了一句:“还有世津子的白桃大福哦~”
“你这家伙——”向日作势捞起慈郎的衣领，脑海中却蹦出了一个念头。
球场上，胡安依旧执着让迹部给出意见。她早就发现了，从这场比赛开始之初这家伙的注意力就不在比赛上。过去的十几分钟里，迹部一直皱着眉头苦大仇深地时不时看着天空，直觉告诉胡安，这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开始不满没有佣人来给他遮阳撑伞了。
“部长这样敷衍可是不行的。”在中场休息结束、凤和宍户回到赛场上之后，胡安低声说道，“这场比赛结束后我希望你可以给出些建设性的意见。”
迹部的“本大爷”还未说出口，胡安就从医疗箱里拿出了备用的折叠伞扔在了他交叠的大腿上，“你可以自己撑伞。”她说完，就继续在她的笔记本上勾勾画画起来。
“桦地。”迹部想都没想就叫道。
于是在炎热的日光下，胡安不知第多少次站在桦地面前，艰难地仰着脖颈看着对方，语重心长地劝诫道:“桦地，我真心觉得，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上你还是不要追随他比较好。”
桦地认真地听完胡安说的话，郑重地答了一声“是”，可撑伞的手却依旧稳稳当当。
背后传来迹部低低的哼笑声，胡安觉得这两人大概是没救了。
随着第一单打比赛的胜利，上午的比赛到此就已全部结束。胡安拎着医药箱刚迈出球场，向日便凑了过来，“武藤我想吃法式炸薯条。”
胡安面不改色地提着医药箱迈上台阶，平心静气道:“我是经理，不是妈妈。点菜的话前辈自己跟伯母说比较好哦。”
“可是武藤你都给慈郎白桃大福了，为什么不能给我薯条。”向日凑近，故作委屈地说道，“没有炸薯条的话我就没有动力训练。”
“砰——”胡安将手上的医药箱往地上一放，站直了腰杆看着此刻向日，“前辈一定要吃炸薯条吗？”
被胡安的动作一震，此刻的向日稍显犹豫——他是打算给胡安添堵，但还没想激怒胡安，“我是无所谓的啦，只不过——”
“那就是想要？快点决定下来吧。”胡安催促道。
“我要吃炸薯条。”向日点点头。
“只要有薯条就愿意好好训练？”胡安盯着向日的眼睛催促着追问。
“对，薯条。”在胡安的诱导下向日想都没想就出声应答，等到自己反应过来时胡安已经拎着医药箱走了，“慢着慢着武藤，刚刚这话有点不对劲。”
当天下午结束比赛的冰帝众人回到网球部，远远地就看见了球场外围作一团的部员们。最先发现正选部员们的人是吉田，他兴奋地招了招手，高声呼喊道:“大家快来啊，这里有好多吃的！”
“骗人的吧。”看着面前餐桌上琳琅满目的各色食物，凭借身体优势最先冲上去的向日不可置信地说道。
此时几张长桌拼放陈列在网球部的社团活动室门外，纯白的餐布上考究地摆放这各式英式下午茶的点心，沏好的红茶还袅袅地散着热气。
“刚刚有好几个看着像高级餐厅的应侍生来过，这些东西都是他们放在这的。”吉田兴奋地挨在向日身旁，眼睛在长桌上来回巡梭，“对了，还有前辈你最喜欢的法式炸薯条。”
“炸薯条？”向日立刻看向胡安，发现她正皱眉摁着手机屏幕，手指飞快地敲着键盘。
聊天框里:
——我只是请你帮忙送些薯条过来，没让你在这办点心派对
——我这不是好心帮你吗？你在社团的声望高了，大家才更信服你呀
——不需要这种的东西
——世津子太小心了。你可是我们武藤家的千金小姐，不要总藏着掖着
——就是因为你们武藤家这种事做的太多了我才要藏着掖着的好不好
——好啦好啦，我下次一定注意，我在开会，晚点回去再说。
胡安放下手机，看着前方举起手机不停拍照发到社交软件上的部员们，好气又好笑地叹了口气。
网球部经理阔气犒劳部员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整个冰帝校园都知道了这件事，学生们在感叹网球部待遇之优的时候，也再度燃起了对这位网球部经理熊熊的探知欲。
不过有喜欢胡安的人，也就自然有记恨胡安的人，喜欢的人夸“武藤看上去总是这么游刃有余无所不能呢”，讨厌的人就会说“这么爱出风头也不见多干一件实事”。崇拜喜欢以至于神化对方，厌恶反感以至于不懈抹黑，每个人都只看自己想看的那一面。
当然，其中也有不仅要看、还要行动的人。
“你说什么？网球社在办party？”茶道社里，筱田原朗怀疑地看着说话的人，“有弄清楚是什么原由吗？”
“据说是网球部经理在犒劳部员。”
“武藤世津子？”筱田原朗立刻放下了跷着的二郎腿，“这么招摇，看样子这个武藤世津子也是个爱出风头的人。既然这样，我也就大发善心地帮她一次吧。”
当日晚上久美子在胡安“恨铁不成钢”的眼神里败下阵来，那种眼睛里中仿佛写着“不成器”几个大字的神情，几乎是让久美子条件反射地想起自己逃婚去法国躲了半年后，有一天回到公寓看见诚一郎就坐在客厅里的画面。
她心虚之余，又不由地想吐槽胡安几句。真不知道胡安像谁？是她那个狠心的妈妈还是早些年的诚一郎？反正总归不是忠二，更不可能是贵树。
作为武藤家家主的独女，久美子从小就在蜜罐里长大，在被安排婚事婚事之前一直都是武藤家最离经叛道的那个人。同为崇子抚养长大的孩子，二十岁时的久美子和长她几岁的武藤贵树相比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久美子热情奔放，心中怀着无限纯真；而贵树却少年老成，内敛羞涩。
其实久美子逃婚之前一直在做同一个梦，梦见她二十岁那年收到的那份从意大利寄来的报纸，上面印刷着贵树意外死亡的讣告。
贵树的死对这个庞大的家族并没有太大的打击，人们举办了完一场盛大的葬礼后，就开始渐渐忘却了那个沉默少言的青年。
久美子本也这么觉得。她自小没心没肺惯了，不论是父母还是兄弟都是直呼其名，嚣张跋扈，个性飞扬，他人的死活很少在她心里留有什么印象。直到贵树去世之后——
久美子很早就知道，作为备受家族期待的继承者，贵树人生的每一步都谨遵长辈们的安排，但他看似顺风顺水的一生其实早就被香烟和酒精占据。在看见那篇讣告时，久美子其实并不惊讶，她心底甚至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戚然，就好像她早早地就知道这一天一定会来临。
贵树去世后，诚一郎却突然苍老了许多。他一直将贵树当做亲生儿子一般看待，总是以家族继承人的标准来要求贵树，不苟言笑的面具戴得久了，当失去的时候眼泪却干涸到了流不出。
在法国南部的小公寓里见到诚一郎的时候，久美子一瞬间觉得自己这辈子要完蛋了。她翘掉了自己的婚礼，等同于在两个家族的脸上甩了一记耳光，一向以家族为重的诚一郎这时候就算杀了她，她也不会觉得奇怪。
可那天诚一郎就是什么也没做。等来久美子后，他只是简单地看了她几眼就拍拍膝盖从碎花矮沙发上站起来，留下一句“玩够了就该回家了”后直接离开了。
某种程度上是贵树促成了久美子的这次逃婚，也是贵树让她能够重回家族怀抱。这位与自己交谈甚少的堂兄，活着的时候谨言少语，人不在了，却忽然有了重量。
贵树的死就像是某种不可言明的咒语施加在这个家族的每个人的身上，人们内心清楚明白它的隐秘和不可触碰，却又不可避免地生活在这种死亡的阴影之下。
久美子自然是幸运的。因为上一个叛逃家族的人，至今还在遥远的异国他乡无法回来，继送走自己的儿子之后，还要亲手送回自己的孙女。
忠二自然清楚武藤家讨要胡安是出自于怎样的目的，也自然明白来到日本的胡安要面临怎样的人生。经历了许多事情之后，久美子也不再是二十岁时的久美子，在“武藤忠二的想法是什么样”的这个问题上，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坚定认知。只是她不知道，胡安是怎么看待忠二的。
“喂——喂——”
眼前的光景渐渐清晰，穿着居家服的女孩正在她眼前挥手，久美子周身一怔，终于从遥远天际外拉回自己的思绪。
“怎么回事？是累了吗？”胡安皱眉问道。
久美子尚有些恍惚，她看着胡安离座去给她热一杯牛奶，忽然又想起贵树当年似乎也这么做过，真是个和这个家格格不入的人。
“今天是我不该麻烦你的。”胡安将手中的牛奶放在了久美子的面前，拉开座椅又坐了下来。
久美子喝了一口牛奶后缓缓开口，“说起来你最近对社团活动似乎特别投入啊。”
“是吗？”胡安眨了眨眼睛。
“嗯，你今天让我帮忙的时候，我差点以为你是因为迹部景吾才这么做的。”久美子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打量着她的表情，“说起来这些天一直都是迹部送你回来的。”
胡安的肩轻轻抖了一下。
“迹部知道你在恋爱的这件事吗？”凭那个人一贯的作风，如果知道了还这么殷勤地每天送胡安回家，那他的心性还真是深不可测。
“他知道的。”胡安答道。
“他知道？”久美子皱眉，“还真是没想到。你们每天都聊些什么啊？”
“社团……还有些别的。”
“别的是指什么？”
“最近在聊他喜欢的莎士比亚。”
“典型的君子之交……你们俩没准是特别合适的一对，看上去会以大局为重又不会感情用事。”
久美子的本意是夸赞两人，但没想到胡安听了这话后格外不满地抬起下巴看着久美子，反应异常得大。
正当久美子满腹疑问正要开口询问的时候，胡安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看了眼来电显示的备注，是迹部。久美子察觉到胡安犹豫地看了自己几眼，然后才慢吞吞地接起电话，她故作不经意地靠在椅背上，和久美子拉开距离。
“喂？”
“你现在在做什么？”电话那边，迹部和声问道。
胡安看了久美子一眼，如实答道。
“武藤她在就更好了。”迹部语气一转，顿时严肃了起来，“胡安，你上新闻了。”
“……”
打开迹部发来的链接，《揭秘贵族学校的等级秩序:财力成为社团活动的选拔标准》黑底白字的标题最先映入眼帘，视频不长，只有两分多钟，但点击量已经飞升近几十万。除去变声的旁白外，整个视频的内容就是极尽渲染贵族学校里学生们各种彰显财富的手段和活动，只是后一分钟里出现了胡安的照片。
“……下面这位呢，就是一个典型代表。据说这位就读于东京某著名贵族学校的m小姐，刚转学过来就挤走了学校王牌社团的前任经理，而她收买手心的手段也和我们之前介绍一样，无一不是通过金钱和物品上的交易，就在最近，这位m小姐还聘请了五星级酒店的甜品师给社团的部员们制作犒劳餐，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这是什么情况？”发现状况不对的久美子在听到视频内容后立即起身站了起来，“这位m小姐说的该不会就是世津子吧？”
“自然是我了。”胡安将手机举到久美子面前，视频被按了暂停键，“你看，连我的正面照都有了。”
视频里，一张每个人脸上都打了马赛克的集体合照中，只有一个女生的面貌□□裸地呈现在人们眼前，右下角还有一个放大的特效，清晰地亮出了女孩制服上带有班级姓名的铭牌——二年a班，武藤世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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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安那时候正捧着本厚厚的词典坐在柔软厚实的地毯上，听见忠二的问题后想都没想就给出了答案，“雅库布。”
“为什么是雅库布？明明莱昂更聪明，和你的交流也更多不是吗？”
“雅库布呆呆的，比较好哄。”小胡安面不改色地评价道。就在武藤忠二感叹完胡安终于不像他和贵树一样是个恋爱残废的时候，小胡安迎来了她人生中第一次失恋的体验。
看着趴在床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孙女，武藤忠二恨不得冲到那个臭小子家里铁拳修理一顿，问究竟是谁的时候，小胡安埋进枕头里哭得更大声了，“是莱昂。”她伤心地喊道。
是的了，即便胡安理智上明白谁是安全的恋人，但最终还是会去选择那个会让她难过头疼的人。也许对胡安而言，她的潜意识里想要找寻的不是那个可以满足自己一切要求的最佳恋人，而是一个可以带她逃离这个怪圈的人。
东京地区预选赛第二个比赛日，依旧在一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里拉开帷幕。
今天冰帝的比赛对手依旧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学校，在凤和向日两人运气的双重加持下，冰帝的抽签分组好运到预选赛结束也不会碰到以往的八强学校。
而从预选赛到都大赛，中间有足足一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里如果可以高效地利用实战比赛和训练调整，都大赛时冰帝的实力将会再跨上一个台阶。
昨晚胡安回到家后又仔细地分析了队员们的资料，今天一早就打电话和榊教练商量制定新的训练计划。虽然只确定了大致的方向，但这带来的踏实感却让胡安那从昨天开始就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预选赛阶段，榊教练和以往一样不会来参加，场外指导也通常就交由部长迹部景吾代理。胡安的工作也很轻松，主要就是拎医药箱、安排交通饮食，以及现场分析数据。
“反拍高压的得分率很高，但放小球的得分率就有些不理想。”中场休息的时候，胡安举起手上的笔记本，手中的圆珠笔在21的数据上画了个圈。
“我明白了，下面我会注意节奏和时机。”凤接过胡安递来的毛巾，擦了擦耳后发根的汗珠。
“部长不给些意见吗？”胡安转头看着坐在身旁的迹部，认真地询问道。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稍微注意——”
“可他现在不是担任场外指导吗？”
“可是……”
“那俩人怎么看上去又起矛盾了？”向日双手叉腰，站在观赛区看台上皱眉看着球场内坐在教练席长椅上的迹部武藤两人。
虽然听不见胡安说了什么，但通过胡安和凤的反应，忍足多少也能猜出发生了什么事，“大概是世津子希望迹部指导一下长太郎吧。”
“可是有必要吗？这两天的比赛明明很轻松啊。”向日不解。
“在世津子看来，这应该也是一场需要认真对待的比赛。”说到这，忍足的嘴角浮出笑意，“总而言之，经理认真负责对我们而言不是件坏事不是吗？”
谁知听到这话，向日明显有些不满，“对侑士来说的确如此，对我来说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天知道武藤那家伙哪来的那么多精力，昨天明明已经打了几场比赛，结果回到学校还要加训……”
“岳人刚才还说比赛很轻松。”忍足不留情面地拆台。
向日脸一红，别扭地将头扭到一边，“切——”
“其实只是耽误了前辈去炸鸡店吧。”依旧不忘昨晚向日抛下自己先跑的事，今天的日吉抓找机会就要挑向日的刺，“因为这点小事就闹别扭，前辈还真是单纯啊。”
向日想都没想就怒声道:“你不要再跟老奶奶一样唠唠叨叨的了好不好？！”
“其实的话——哈~”，慈郎打了个哈欠，翻身坐了起来，今天天气实在是太热，而向日和日吉吵闹的声音又很大，他终于睡不下去醒了过来。介于慈郎在这种无聊的比赛时醒过来是一件很稀奇的事，先前说话的三个人都不由安静下来，等着慈郎接下来的话，“这种事的话岳人可以直接说出来的，世津子会帮你解决的。”
“世津子？”向日先是一愣，然后极为不爽地迈脚踩在慈郎身旁的台阶上，“你这家伙什么时候也开始直呼其名了？”
慈郎放下揉完眼睛的手，人畜无害地咧嘴笑着。
秉着敌人的朋友是敌人，日吉再度站在向日这边一致对外，“前辈不知道吗？这只蠢羊早就被经理用笔记收买了。”
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单纯的慈郎绵羊还特意补充了一句:“还有世津子的白桃大福哦~”
“你这家伙——”向日作势捞起慈郎的衣领，脑海中却蹦出了一个念头。
球场上，胡安依旧执着让迹部给出意见。她早就发现了，从这场比赛开始之初这家伙的注意力就不在比赛上。过去的十几分钟里，迹部一直皱着眉头苦大仇深地时不时看着天空，直觉告诉胡安，这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开始不满没有佣人来给他遮阳撑伞了。
“部长这样敷衍可是不行的。”在中场休息结束、凤和宍户回到赛场上之后，胡安低声说道，“这场比赛结束后我希望你可以给出些建设性的意见。”
迹部的“本大爷”还未说出口，胡安就从医疗箱里拿出了备用的折叠伞扔在了他交叠的大腿上，“你可以自己撑伞。”她说完，就继续在她的笔记本上勾勾画画起来。
“桦地。”迹部想都没想就叫道。
于是在炎热的日光下，胡安不知第多少次站在桦地面前，艰难地仰着脖颈看着对方，语重心长地劝诫道:“桦地，我真心觉得，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上你还是不要追随他比较好。”
桦地认真地听完胡安说的话，郑重地答了一声“是”，可撑伞的手却依旧稳稳当当。
背后传来迹部低低的哼笑声，胡安觉得这两人大概是没救了。
随着第一单打比赛的胜利，上午的比赛到此就已全部结束。胡安拎着医药箱刚迈出球场，向日便凑了过来，“武藤我想吃法式炸薯条。”
胡安面不改色地提着医药箱迈上台阶，平心静气道:“我是经理，不是妈妈。点菜的话前辈自己跟伯母说比较好哦。”
“可是武藤你都给慈郎白桃大福了，为什么不能给我薯条。”向日凑近，故作委屈地说道，“没有炸薯条的话我就没有动力训练。”
“砰——”胡安将手上的医药箱往地上一放，站直了腰杆看着此刻向日，“前辈一定要吃炸薯条吗？”
被胡安的动作一震，此刻的向日稍显犹豫——他是打算给胡安添堵，但还没想激怒胡安，“我是无所谓的啦，只不过——”
“那就是想要？快点决定下来吧。”胡安催促道。
“我要吃炸薯条。”向日点点头。
“只要有薯条就愿意好好训练？”胡安盯着向日的眼睛催促着追问。
“对，薯条。”在胡安的诱导下向日想都没想就出声应答，等到自己反应过来时胡安已经拎着医药箱走了，“慢着慢着武藤，刚刚这话有点不对劲。”
当天下午结束比赛的冰帝众人回到网球部，远远地就看见了球场外围作一团的部员们。最先发现正选部员们的人是吉田，他兴奋地招了招手，高声呼喊道:“大家快来啊，这里有好多吃的！”
“骗人的吧。”看着面前餐桌上琳琅满目的各色食物，凭借身体优势最先冲上去的向日不可置信地说道。
此时几张长桌拼放陈列在网球部的社团活动室门外，纯白的餐布上考究地摆放这各式英式下午茶的点心，沏好的红茶还袅袅地散着热气。
“刚刚有好几个看着像高级餐厅的应侍生来过，这些东西都是他们放在这的。”吉田兴奋地挨在向日身旁，眼睛在长桌上来回巡梭，“对了，还有前辈你最喜欢的法式炸薯条。”
“炸薯条？”向日立刻看向胡安，发现她正皱眉摁着手机屏幕，手指飞快地敲着键盘。
聊天框里:
——我只是请你帮忙送些薯条过来，没让你在这办点心派对
——我这不是好心帮你吗？你在社团的声望高了，大家才更信服你呀
——不需要这种的东西
——世津子太小心了。你可是我们武藤家的千金小姐，不要总藏着掖着
——就是因为你们武藤家这种事做的太多了我才要藏着掖着的好不好
——好啦好啦，我下次一定注意，我在开会，晚点回去再说。
胡安放下手机，看着前方举起手机不停拍照发到社交软件上的部员们，好气又好笑地叹了口气。
网球部经理阔气犒劳部员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整个冰帝校园都知道了这件事，学生们在感叹网球部待遇之优的时候，也再度燃起了对这位网球部经理熊熊的探知欲。
不过有喜欢胡安的人，也就自然有记恨胡安的人，喜欢的人夸“武藤看上去总是这么游刃有余无所不能呢”，讨厌的人就会说“这么爱出风头也不见多干一件实事”。崇拜喜欢以至于神化对方，厌恶反感以至于不懈抹黑，每个人都只看自己想看的那一面。
当然，其中也有不仅要看、还要行动的人。
“你说什么？网球社在办party？”茶道社里，筱田原朗怀疑地看着说话的人，“有弄清楚是什么原由吗？”
“据说是网球部经理在犒劳部员。”
“武藤世津子？”筱田原朗立刻放下了跷着的二郎腿，“这么招摇，看样子这个武藤世津子也是个爱出风头的人。既然这样，我也就大发善心地帮她一次吧。”
当日晚上久美子在胡安“恨铁不成钢”的眼神里败下阵来，那种眼睛里中仿佛写着“不成器”几个大字的神情，几乎是让久美子条件反射地想起自己逃婚去法国躲了半年后，有一天回到公寓看见诚一郎就坐在客厅里的画面。
她心虚之余，又不由地想吐槽胡安几句。真不知道胡安像谁？是她那个狠心的妈妈还是早些年的诚一郎？反正总归不是忠二，更不可能是贵树。
作为武藤家家主的独女，久美子从小就在蜜罐里长大，在被安排婚事婚事之前一直都是武藤家最离经叛道的那个人。同为崇子抚养长大的孩子，二十岁时的久美子和长她几岁的武藤贵树相比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久美子热情奔放，心中怀着无限纯真；而贵树却少年老成，内敛羞涩。
其实久美子逃婚之前一直在做同一个梦，梦见她二十岁那年收到的那份从意大利寄来的报纸，上面印刷着贵树意外死亡的讣告。
贵树的死对这个庞大的家族并没有太大的打击，人们举办了完一场盛大的葬礼后，就开始渐渐忘却了那个沉默少言的青年。
久美子本也这么觉得。她自小没心没肺惯了，不论是父母还是兄弟都是直呼其名，嚣张跋扈，个性飞扬，他人的死活很少在她心里留有什么印象。直到贵树去世之后——
久美子很早就知道，作为备受家族期待的继承者，贵树人生的每一步都谨遵长辈们的安排，但他看似顺风顺水的一生其实早就被香烟和酒精占据。在看见那篇讣告时，久美子其实并不惊讶，她心底甚至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戚然，就好像她早早地就知道这一天一定会来临。
贵树去世后，诚一郎却突然苍老了许多。他一直将贵树当做亲生儿子一般看待，总是以家族继承人的标准来要求贵树，不苟言笑的面具戴得久了，当失去的时候眼泪却干涸到了流不出。
在法国南部的小公寓里见到诚一郎的时候，久美子一瞬间觉得自己这辈子要完蛋了。她翘掉了自己的婚礼，等同于在两个家族的脸上甩了一记耳光，一向以家族为重的诚一郎这时候就算杀了她，她也不会觉得奇怪。
可那天诚一郎就是什么也没做。等来久美子后，他只是简单地看了她几眼就拍拍膝盖从碎花矮沙发上站起来，留下一句“玩够了就该回家了”后直接离开了。
某种程度上是贵树促成了久美子的这次逃婚，也是贵树让她能够重回家族怀抱。这位与自己交谈甚少的堂兄，活着的时候谨言少语，人不在了，却忽然有了重量。
贵树的死就像是某种不可言明的咒语施加在这个家族的每个人的身上，人们内心清楚明白它的隐秘和不可触碰，却又不可避免地生活在这种死亡的阴影之下。
久美子自然是幸运的。因为上一个叛逃家族的人，至今还在遥远的异国他乡无法回来，继送走自己的儿子之后，还要亲手送回自己的孙女。
忠二自然清楚武藤家讨要胡安是出自于怎样的目的，也自然明白来到日本的胡安要面临怎样的人生。经历了许多事情之后，久美子也不再是二十岁时的久美子，在“武藤忠二的想法是什么样”的这个问题上，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坚定认知。只是她不知道，胡安是怎么看待忠二的。
“喂——喂——”
眼前的光景渐渐清晰，穿着居家服的女孩正在她眼前挥手，久美子周身一怔，终于从遥远天际外拉回自己的思绪。
“怎么回事？是累了吗？”胡安皱眉问道。
久美子尚有些恍惚，她看着胡安离座去给她热一杯牛奶，忽然又想起贵树当年似乎也这么做过，真是个和这个家格格不入的人。
“今天是我不该麻烦你的。”胡安将手中的牛奶放在了久美子的面前，拉开座椅又坐了下来。
久美子喝了一口牛奶后缓缓开口，“说起来你最近对社团活动似乎特别投入啊。”
“是吗？”胡安眨了眨眼睛。
“嗯，你今天让我帮忙的时候，我差点以为你是因为迹部景吾才这么做的。”久美子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打量着她的表情，“说起来这些天一直都是迹部送你回来的。”
胡安的肩轻轻抖了一下。
“迹部知道你在恋爱的这件事吗？”凭那个人一贯的作风，如果知道了还这么殷勤地每天送胡安回家，那他的心性还真是深不可测。
“他知道的。”胡安答道。
“他知道？”久美子皱眉，“还真是没想到。你们每天都聊些什么啊？”
“社团……还有些别的。”
“别的是指什么？”
“最近在聊他喜欢的莎士比亚。”
“典型的君子之交……你们俩没准是特别合适的一对，看上去会以大局为重又不会感情用事。”
久美子的本意是夸赞两人，但没想到胡安听了这话后格外不满地抬起下巴看着久美子，反应异常得大。
正当久美子满腹疑问正要开口询问的时候，胡安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看了眼来电显示的备注，是迹部。久美子察觉到胡安犹豫地看了自己几眼，然后才慢吞吞地接起电话，她故作不经意地靠在椅背上，和久美子拉开距离。
“喂？”
“你现在在做什么？”电话那边，迹部和声问道。
胡安看了久美子一眼，如实答道。
“武藤她在就更好了。”迹部语气一转，顿时严肃了起来，“胡安，你上新闻了。”
“……”
打开迹部发来的链接，《揭秘贵族学校的等级秩序:财力成为社团活动的选拔标准》黑底白字的标题最先映入眼帘，视频不长，只有两分多钟，但点击量已经飞升近几十万。除去变声的旁白外，整个视频的内容就是极尽渲染贵族学校里学生们各种彰显财富的手段和活动，只是后一分钟里出现了胡安的照片。
“……下面这位呢，就是一个典型代表。据说这位就读于东京某著名贵族学校的m小姐，刚转学过来就挤走了学校王牌社团的前任经理，而她收买手心的手段也和我们之前介绍一样，无一不是通过金钱和物品上的交易，就在最近，这位m小姐还聘请了五星级酒店的甜品师给社团的部员们制作犒劳餐，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这是什么情况？”发现状况不对的久美子在听到视频内容后立即起身站了起来，“这位m小姐说的该不会就是世津子吧？”
“自然是我了。”胡安将手机举到久美子面前，视频被按了暂停键，“你看，连我的正面照都有了。”
视频里，一张每个人脸上都打了马赛克的集体合照中，只有一个女生的面貌□□裸地呈现在人们眼前，右下角还有一个放大的特效，清晰地亮出了女孩制服上带有班级姓名的铭牌——二年a班，武藤世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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